第六十四章 害怕

夜晚, 天上星光黯淡。

禦清真人與長老們密謀計劃,重綿作為計劃中的一員,同時在場。

眾人有條不紊地排兵布陣, 朝元聖軸一遍又一遍演示虛擬的戰場布局, 以及可能發展的情形。

屋子裏空氣寂靜,重綿站在角落裏沉默地看到數次布局被推翻。

直到最後一次, 朝元聖軸終於顯現仙門勝利,長老們的表情從凝重不安, 肉眼可見地松出一口氣。

宗主坐在首位,認為只有一次成功不放心, 戰場風雲變幻,即使看起來很細微的變動, 也可能造成巨大影響。

他生性多疑且謹慎, 又重新演習了將近百次,直到成功率達到百分之九十,這才滿意地收回視線, 手指敲了敲桌面,“按照這次勝利結果布局戰場。”

長老們點頭稱是, 重綿眼皮困倦,仍強撐著睡意也跟著點了點頭。

等他們鳥獸狀散開,時間已接近半夜,禦清真人留在原地,擡起手示意她過來。

她靠在角落的柱子上, 手中抱著一把劍,從數道人影中注意到師尊的指令,上前幾步,聽他說道:“你方才也見識過朝元聖軸的強大之處了, 千萬年來淩虛劍宗每一次對敵的大戰,最後的結果通常與它的預演一致,準確率非常高。伏正清羽毛未豐,情形對我們十分有利,你可以放心,別太害怕。”

重綿一本正經道:“我不怕。”

禦清真人欣慰地撫了撫白須,“你的任務是殺死伏正清,其他的魔物魔將一概不用分心。到時候等他受重傷被我們束縛,尋機而動,切莫錯過最後時機。”

重綿認真道:“一定不負師尊所望。”

走出屋外時,天已經蒙蒙亮了。

天氣陰沉沉,四下一片寂靜,冬日的冷風撲面而來,重綿惺忪朦朧的睡意一瞬間被吹得清醒,她找到自己的房間,沉入黑暗中。

睡得很沉,感覺一閉眼一睜眼,世界重新蘇醒了。

她躺了好一會兒,屋子簡陋,連個窗子也沒有,只有一扇不大緊密的木門,微微漏出一絲絲光線,她盯著那道光,不知在想什麽。

現在應該是白日,幾絲光亮,沒有陽光的投射。

打開門,果然天邊光色暗沉,像一張糊滿東一塊淺灰西一塊深灰的色塊。

興許天氣影響,她的心裏灰蒙蒙,籠上了一層面積不大的陰影。

沿路不時見弟子們用各類鳥獸寄送書信,她一時好奇,隨手拉了一位弟子,問:“你們在幹嘛?”

“寄信呀。”弟子直言快語,“上了戰場,生死不定,我們進入淩虛劍宗至少也有幾百年了,雖然家裏的親人早已死去,但這些年心裏多多少少還存著一份牽掛,給家族的後人寫,給凡間認識的朋友寫,還有……給舊情人寫的。”

重綿回過神時,弟子已走遠了。

她意識到,比起禦清真人給她的幾乎可以稱之為輕松的任務,其他弟子們身上的責任同樣重大且艱險,但舉目所望,每個人面容帶笑,聲音輕松沉靜,他們的心中有一盞燈,這盞燈名為勝利的希冀,一個人的力量或許不夠強大,然而大海由每一滴水組成,任何一滴水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們洶湧澎拜地朝著岸邊前進,是拍死在岸邊,還是進入一個新的世界,現在尚未定論,但重綿的心情明朗了不少。

這一天平靜流逝,睡覺之際,她跟容吟提起禦清真人的計劃,又提到弟子們的書信。

“我也給你寫了一封信,明日寄出,算算時間,估摸也要兩日到達。”

容吟被吊起了胃口,斜斜倚在門邊,看天邊的一輪圓月。

“什麽話不能現在說。”

重綿神秘兮兮道:“儀式感你懂不懂。”

他嗯了聲,在那邊笑了好久,重綿也不懂他在笑什麽,但可以感受到他的情緒是愉悅的。

重綿短促地嘆了一口氣。

“怎麽了?”他十分敏銳地感受她情緒的變化,止住笑,以為她害怕或者擔心。

她沉默了片刻,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好像在用手指絞著被褥的一角。

兩人間唯有淺淺的呼吸聲。

她磨蹭了一下,直到覺得時間太久了,才小聲打破了安靜,聲音輕得幾乎聽不到:“我想你了。”

“……什麽?”

容吟其實捕捉到了這三個字,但他貪得無厭地想聽第二遍,微微仰頭,喉結難耐地滾動了一下,第一次撒了謊,假裝自己沒聽清。

“我想你了。”重綿又乖乖說了一遍。

“再說一遍。”

他含笑的聲音響起,她張開嘴,本來打算說第三遍,但剛說出一個“我”又卡住了,終於覺得不對勁。

忍不住生氣地哼了一聲,但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嘴角無意識地往上揚。

以為姑娘真的生氣了,他壓低聲音,輕聲道。

“我也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