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別怕(第2/2頁)

滅神崖連靈鶴也無法飛行,他靠自己的雙腳快步上山,山中路途陡峭,荊棘橫生,他的白袍撕拉出幾個大口子,樹葉草葉滴落的露水洇濕了他的肩膀,泥濘的山路使他的銀靴沾滿泥土,袖口衣襟處也染上了深一塊淺一塊的印子。

天光明亮,修士的眼睛何其銳利,她眨了眨眼睛,看到他這樣一副狼狽的樣子,心臟緩慢收緊。

那些理智通通散去,她有些茫然,接下來發生什麽,誰也無法預料。

有時候無事發生時,保持冷靜易如反掌,但當了緊要關頭,真正面臨的那一刻,她才明白過來,人都有求生的本能。

她其實也怕死,也怕伏正清殺了她一個不夠,還打算殺了容吟。

伏正清手上拿捏了兩個人質,盡管容吟沒了情絲,但他的性格自始至終是善良大義的。

重綿擔心伏正清要挾他,做出更過分的事。

千轉百回的思緒下,後領口被伏正清拎起。

她清晰地看到,容吟加快了速度,朝這邊飛奔過來,臉色完全失去了血色,就連唇瓣也白得嚇人。

但距離還不夠。

伏正清拎著兩個人往崖邊拖,她們都沒反抗的力氣。

與想象的不一樣,伏正清沒問容吟那句狗血至極的話:你想選誰。

按照春波媚的情節,他應該問完這句話後,才把祝牧歌和林若蕊往崖邊拖,等得到符煦確切的回答後,祝牧歌被丟下山崖。

但現在不一樣,他出其不意地在容吟快到達崖邊時,一下子把重綿與祝牧歌丟下去了。

丟完之後,還幸災樂禍地笑出聲。

好像覺得很好玩似的。

重綿真沒想到。

會是這種發展。

這不按套路出牌。

她的腦袋一片空白,時間一幀一幀緩慢卡頓,她身子往後倒,朝容吟伸手,白色的身影占據她整片視野。

他快抓住她的手了。

溫熱的指腹觸到她,只一瞬間,擦過去,她抓了個空,連帶表情也都是空白。

她緩慢地眨了下眼睛,一個身影朝她撲過來,義無反顧地抱住她。

身邊的風急速掠過,她被她抱在懷裏,氣息鋪天蓋地將她裹挾在其中。

他瘋了。

重綿腦子裏剛冒出這三個字,就見他右手攬著她,左手抽出她背後的霜葉劍,光憑借劍與山壁的摩擦,緩住不斷下墜的速度。

但沒用,此刻的霜葉劍只是一柄普通的劍,比尋常劍更加堅固而已。

重綿發現右手的力度更緊,似乎將她嵌入他的身體裏,他的聲音冷靜,從頭頂響起:“後下方在峭壁上紮根了一棵樹,抓住它。”

劍身與山壁摩擦出火花,石壁深刻的劍痕蜿蜒向下。

他的一只手抱著她的腰,另一只握劍,因為劍身傳遞而來的反震力,手掌甚至震出了血,但他沒皺一下眉頭。

她呆呆看著他,只說了一個字:“好。”

兩人與樹枝擦肩而過的一刻,她用纖細的手腕握住了唯一生存的機會,看似簡單,卻幾乎快拽斷了自己的手。

強烈的拉扯痛感襲來,她倒抽了一口涼氣。

他的呼吸微微停住,用極快的速度收劍,替她握住樹枝後,沉聲:“放手。”

她的手臂顫抖地放下。

“抱住我脖頸。”他又說。

可能是怕她的身體順著重量往下滑。

她點點頭,兩手圈住他的脖子,頭死死埋在他堅實的胸膛之中。

熟悉的藥香味絲絲縷縷,鉆進她的鼻子。

劇烈跳動的心臟漸漸平穩。

但現在還沒到放松的時候,兩人搖搖欲墜,僅僅靠一棵奇形怪狀的歪脖子樹懸在半空。

時間沒過去多久,他們離地面還很遠,離懸崖邊更近。

這短短的距離,比世界上任何距離都要來的遙遠。

此時什麽靈力與修為全然無用,他的一只手緊緊握住樹幹,袖口向下,露出一截肌理分明線條流暢的手臂。

全部重量靠一只手維持,肌膚上的血管青筋微微凸起,這與她平常見到的他不一樣,也讓她清晰意識到,古代衣服層層疊疊包裹,容吟雖然看上去清瘦溫雅,但身體仍充滿力量感。

她盯著他的手臂上的血管,擔心他受不住,“要不我們輪流換一換?”

容吟淡淡瞥了她一眼,“不用。”

見他似乎不大願意,她也就安靜下來,望著頭頂可望而不可及的懸崖地面。

以往禦劍飛行次數多得數不勝數,她沒多少恐高的感覺,只是一顆心仍然懸在喉嚨口,她靜了片刻,忍不住問:“為什麽要來送死?”

抓不到就抓不到了,怎麽那麽傻要陪她下來。

重綿的腦袋與他肩膀一致高,微微仰頭時瞥見他喉嚨滾動,他吐出一句話。

“我曾在心底發過誓,從未與你說過,現在想告訴你——”

他頓了下,笑:“有我在,我會永遠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