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斷情絲

時間一點一滴走過, 重綿將腦袋埋在兩膝間,暴烈的雨水砸到屋檐之上,清晰傳進耳底, 恍惚間世界好像處於山崩地裂的情景。

她孤身一人, 等到瓢潑大雨漸息。

冰涼的石磚,濕潤的空氣, 冷意從四面八方襲來。

修士不會怕冷,可這冷意像鉆進了四肢百骸, 朝著心臟侵襲,連帶骨髓被冷意浸透, 重綿情不自禁抱緊自己。

斬斷青絲,是不是意味著他會忘掉曾經的感情, 也會忘掉自己。

盡管努力不去想他以什麽樣的模樣出現, 不去想第一句話該怎麽說,但她仍無法避免地閃過他的眼神。

離別時,他回眸看著她的眼神, 那雙溫柔眼,深刻地印在她的大腦裏, 成為無法磨滅的印記。

坐在冷冰冰石磚上的感覺並不好受。

她甚至產生了一種幻覺,自己動不了了,心臟空蕩蕩的,可以塞滿任何東西。

暴雨漸漸舒緩,蒙蒙細雨密密斜織著, 讓周邊的一切事物愈發鮮明清透。

大約半個時辰後,響起一道熟悉的腳步聲。

腳步聲由遠及近,往門口的方向走動,她坐在門邊, 垂著頭,只覺得他的腳步聲時而輕時而重,不是正常的走路。

越來越近了,她慢慢擡頭,看到他踉踉蹌蹌地走過來。

比起之前,臉色更加蒼白,神情恍惚,黑漆漆的眼眸沒有具體的著落,他望著虛空之處,像是沒看到她,與她擦肩而過。

寬廣的袖口掠過她,離得越來越遠,重綿的大腦發空。

即使預料到了這點,也還是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他真的忘了自己。

心臟絞緊,緩慢又磨人。

重綿佯作鎮定地喊了一聲:“容吟。”

剛才也曾喊過他,遏制了他心魔的滋生,而這時,他卻恍惚未聞般,繼續往前走了好幾步。

重綿眼圈發紅,又喊了一聲:“容吟。”

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喊他,他眼皮輕輕一動,腳步停住,緩慢轉過身,一言不發地望著她。

兩人之間,明明沒有任何阻擋之物,卻隔著一層東西似的,劃分成兩個世界。

他看了她半晌,眼神有些迷惘,過了片刻,好像記起什麽來,一步一步地往她靠近。

重綿看著他的面容,覺得他哪裏不一樣了,又說不出來具體的地方,陌生又熟悉。

眉目隨著距離接近愈發清晰,他唇色淡白,微微抿著,眼珠深得不見底,從上至下打量了她一會兒,看到她泛紅的眼眶,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目光。

重綿站起身。

他微微垂眸,輕聲道:“師妹還沒走嗎?”

聲音回蕩在寬闊的大殿,顯得疏離而遙遠。

師妹……

她的眼眶更加紅了,他喊她師妹。

見她拼命遏制泛起的淚意,他微微一怔,以為她要像方才那樣大哭,輕輕道:“師妹別哭。”

重綿吸了吸鼻子:“你記得我?”

沉默了片刻,他把目光落到了不遠處的台階上:“記得。”

重綿:“記得剛才說的話做的事嗎?”

容吟閉了閉眼:“記得。”

重綿:“記得你喜歡我嗎?”

容吟依然沒看她:“記得。”

“那你喊我師妹。”重綿控訴道,“你記得還喊我師妹,你以前叫我綿綿的。”

他說:“對不起。”

一個勁的說對不起,但不再抱她,也不再哄她了。

這到底算什麽?

剛剛的互訴心意算什麽?

這種明明很近卻離得很遠的場面到底算什麽?

重綿艱澀地眨了下眼,神情茫然若失。

外面仍在下雨,兩人保持恰當的距離,那樣親密的吻仿佛成了錯覺。

容吟看著她通紅的眼,長久沉默不語。

重綿覺得不可思議,斬斷情絲,真的能讓一個人從有情變成了無情。

即便明知道會這樣,還是覺得太過突然,也無法承受。

時間緩緩流逝,細雨下個不停,大殿內彌漫著慘淡的氛圍,所有事物霧蒙蒙的,變得虛無縹緲。

簡直不像現實,她甚至覺得眼前的人是假的,真正的容吟還未出現,等他一現身,她想抱緊他,告訴他,有個人冒充他,故意對她冷淡。

他會摸摸她的腦袋,含笑說:“沒事,我回來了。”

然而,所謂的幻想是虛假,眼前的人才是真實。

容吟與她對望著,涼絲絲的細雨融進他的雙眼,讓他透出一股疏淡的距離感。

站了許久,他望了望天,從芥子袋拿出兩把折紙傘,一把遞給她:“回去吧。”

重綿沒接雨傘,這一切並非是他的錯,而是斷情絲後的後果,可她沒辦法輕輕松松地接受,固執地站在原地。

無言中等他的答案。

折紙傘頓在半空,他輕聲說:“這些話也許你無法理解,是我親身的感覺。斬斷情絲後,所有關於你的記憶和情感已經變得非常遙遠了。僅僅是半個時辰前的畫面,像被覆上了一層薄膜,現在的我,無法再給師妹回應。對不起,那個時候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