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無妄城-1 亡者之棺

“我已經一無所有了。”

相伴多年的系統, 曾經奮鬥的夥伴，就連之前能夠以一己之力將怪物撕碎的身軀，也在神格碎片的作用下殘破不堪, 幾乎無法承載他的靈魂。

“白湮，約定我完成了。”

比起惡欲的惋惜, 侍雨川並不覺得如果沒有遇到理智是好事。

苦難末日中, 他的戰友死於屍潮, 賴以為生的基地被夷為平地……如果不是遇到了路過的神明, 就算他綁定了系統也絕不可能是現在這樣。

雖然被當做了容器，但怎麽說白得一具亡者之軀, 還用了這麽久, 總歸還是劃算的。

斬斷心中不安的隱秘感情, 壓下對某個人的想念。

侍雨川終於徹底放下心來, 將這一切都當做一場交易來看待。

‘與其祈求神明憐愛, 不如提起你的刀。’

白湮支付酬勞, 復活了他曾經的戰友, 他完成了對方的願望。

‘等價交換，世上沒有白給的事情。’

交易結束，兩者不再有任何瓜葛。

‘神若救我，必然要拿走比我生命貴重千百倍的東西。’

從現在開始。

他的靈魂不再屬於神明。

他的靈魂只屬於自己。

‘期望與你……不再見面。’

……

黑暗中，原本灰白且模糊的記憶不斷旋轉著，許多侍雨川認為自己已經忘記的人和事物不斷浮現在眼前。

他聽到許多聲音，見到了無數畫面。

可能這就是死亡前的跑馬燈吧, 他想。

最終畫面定格在往生市的上空, 隨著神明重新完整, 這塊曾經產出副本讓無數人陷入苦難的地方也開始塌陷消散。

力量重新歸於神明, 從今往後不會再有新的副本出現。

……

就在侍雨川平靜接受自己即將進入死亡的時候, 他手背的來生紋微微發燙。

儲存物品空間裏被鎏金紙包裹著隨身攜帶的東西掉了出來。

那是一件小孩穿的毛衣，上面織著一只黃色貓咪。

“看我這個老糊塗！”曾經在末班地鐵上出現的老奶奶站在了他面前。

“衣服已經送過去了，還讓你再去送……我之前忘記了太多事了！”

“不過外孫女她已經穿上了！”

隨著老奶奶的話，眼前定格的畫面開始再次轉動。

簡慧穿著一件粉色的毛衣笑著走在上學路上，她的母親把那件未曾穿過的毛衣拆開，用拆出來的線又加了一些，重新給她織了一件新的衣服。

“你看！我女兒的手藝跟我一樣好！”老奶奶自豪笑著，整個人都洋溢著歡樂。

畫面又開始轉了起來，裏面不再是侍雨川的記憶，也不是崩潰消失的往生市，反而出現了一個個平凡家庭的定格畫面。

有的人床頭多了一張照片，有的人帶著孩子在春暖花開的季節去掃墓。

這時侍雨川才意識到，剛剛與規則惡欲在世界背面糾纏的時間裏，外面過了很多年。

祁界的死亡讓規則操控普通人的紐帶消失，消失的記憶重新填滿了整個世界。

【特殊支線任務：被遺忘的人】

【備注：特大地鐵事故中喪生的人成為了某些人升遷的犧牲品，你與亡魂地鐵達成了約定。】

【獎勵：亡靈謝意[已領取]】

被憶起的亡靈得到了慰藉，這麽多年來所有消失在人們腦海中的死亡被所有人接受，時間沖淡了一切，人們在後來的日子裏不斷生存著，直至整個世界的力量被抽取完畢，所有的人在睡夢中消失。

消失前，受到恩惠亡靈將自己的一生反饋給了終結這一切的人。

它們不理解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但冥冥之中它們感受到自己應該這麽做，它們的恩人此時正需要。

畫面飛速切換，不再定格於某一幀，而是變成動態可以感受到情緒的畫面。

一片純黑中傳遞出溫柔，胎兒倦縮在母親羊水中安穩平靜；學生時代躁動不安的課堂；將將步入社會後意氣風發的模樣；人到中年承擔起整個家庭的壓力；白發蒼蒼躺在病床上忍不住講述起以前的故事……

時間好像停止了，又疑似飛快劃過，一個個完整的生命展現在侍雨川面前。

生老病死。

七情六欲。

愛恨別離。

所有的一切在死亡時被終止。

又在死亡後被種種形式延續。

所有的生命向死而生。

……

侍雨川就這麽靜靜看著眼前的畫面，感受著這座城市由力量形成的無數個體從出生到死亡。

他成了人類，成了飛鳥，成了走獸，成了漫遊在深水的生物。

時間沒有了意義，這個空間仿佛獨立在於虛妄之中。

成千上億的生命將自己的過往刨開，展現出來。

……

直到畫面再次陷入黑暗。

那是一種虛無的寂靜。

侍雨川感受著自己的心臟從沉穩有力的跳動，越來越慢，直到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