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到廣陵

六月十二這天,蘭陵況突然提醒潘龍,讓他做好準備,明天離開竹樓,出去一趟。

“去哪裏?”潘龍納悶地問。

“去廣陵。”蘭陵況說,“你的家人帶著大隊人馬來為你操辦婚事,現在他們距離廣陵已經不足百裏,明天大概就要渡過通天江。你明天肯定要出面迎接一下。”

潘龍頓時想起來這件事,不由得有些頭大。

結婚是人生大事,不能耽擱;可照顧老師也是大事,同樣不能耽擱!

“唉!我要是會分身術就好了!”他忍不住苦惱地說。

“分身術?我會啊。你想學?我教你。”一陣風吹過,列禦寇出現在他旁邊,興致勃勃地說。

蘭陵況的臉色頓時有些黑:“你別搗亂!分身術是一時半刻能學會的嗎?”

“學一下又不會有什麽損失。”列禦寇滿不在乎地說,“分身、挪移、占蔔……這些法術都可以幫助理解世界的本質,對於追求長生大有好處。就算學不會,接觸一下,了解一下原理,也是好的。”

“你想教的話,自己找個徒弟教去!”蘭陵況臉色陰沉,“無論儒家心法還是法家心法,都不追求什麽‘理解世界的本質’,他只要加強自己就行了!”

“然後跟趙勝一樣,只知有己,不知有人?”列禦寇促狹地笑了,“他性格變得那麽偏激,你敢說沒有你的原因?”

蘭陵況皺眉不語。

列禦寇卻並不就此罷休,繼續說道:“當年的趙勝,可是一個歡脫爽朗的人。我第一次遇到他,就是他帶著一群人在跳舞慶祝豐收,一個魁梧大漢跳得跟只狗熊似的,一點也不覺得尷尬或者丟人。”

“可是後來,自從他拜你為師,學習你的那些功夫,性格就漸漸改變了。往好裏說叫霸氣,說難聽點就是自私——你說‘打天下的人必須自私一點’,我們承認你說得有道理,可他到最後的結局是什麽?蘭陵老弟,你不覺得對於他的下場,你這個老師也有責任嗎?”

蘭陵況低下頭,沒有說什麽,轉身走了。

這位一貫強勢的仙人,此刻的背影顯得有些蕭索。

潘龍有些震驚,問:“帝甲子他……是蘭陵先生的學生?”

列禦寇點頭:“蘭陵一生教過許多的學生,可其中算得上是他嫡傳門人的,屈指可數。趙勝在其中,大概是他最用心的,也是學得最好的。甚至可以說,如果不是蘭陵已經占據了法家之道,趙勝完全可以憑借對法家思想的整理和完善,成就仙佛。”

“那……為什麽蘭陵先生從沒提起過呢?”

“他不好意思說,或者是不想回憶。”列禦寇嘆了口氣,“當年他意氣風發,見人就吹自己的學生青出於藍。結果誰知道趙勝漸漸走上了絕路,最後不肯接受任何治療,也不願意見任何人,孤零零死在了憶昔殿裏面……趙勝的死,對他打擊很大。幫趙勝辦完喪事之後,他就辭去了國師之位,到處流浪。”

“後來,直到畢鳥兒回來,他們喝了一次酒,打了一場架,他才重新安定下來,在廣陵城教書。”

列禦寇擡頭看天,神情也有些唏噓:“潘龍啊,人的一生是很長的,但決定這一生快樂不快樂的,或許其實只是短暫的幾件事。你將來遇到大事的時候,一定要謹慎再謹慎!要我說,寧可退一步,也不要強爭。退一步,往往將來還能挽回,強爭……可能就連挽回的機會都沒有了!”

潘龍默然點頭,表示自己會記住他的教導。

他的說法,和蘭陵況截然相反。

蘭陵況傳授潘龍“繩律天下”心法的時候,一再強調要掌控一切——就算做不到,也要有朝著這個方向前進的氣勢和決心。

而列禦寇卻說,關鍵時刻,進不如退。

這大概就是理念之爭了。

他們兩個都是修成長生的仙人,他們的理念,肯定都有道理。

只是人生在世,畢竟是沒辦法兩全其美的,很多時候,選擇了A就不能選擇B,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就像……潘龍現在必須作出決定,是去通天江邊接人呢?還是留在竹樓裏面照顧老師?

“當然是你的婚事要緊!”他還在考慮,畢靈空卻從竹樓裏面走了出來。

那種靈藥確實稱得上良藥苦口,雖然味道和口感簡直喪心病狂,但效果也的確是好。畢靈空昨天喝了第三次藥,情況又大為改觀。

按照她自己的估計,大概再喝一次藥,就能越過最關鍵的“重病”這條線,可以自己療傷。

也就是說,大概六月底七月初,她就不需要別人再照顧了。

“我在這裏,有列禦寇和蘭陵況照顧,沒什麽風險。你留在這邊,其實也不過就是跑腿——他們兩個分出個分身來,一樣可以做到這事的。”畢靈空笑著說,“相比之下,你的婚事則更加重要。我還等著你的孩子早點長大,教他學問道理,為我儒門培養第四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