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誰怕誰

潘龍這一站出來,那姓馬的中年人頓時變了臉色。

在場除了他之外無人知道,他之所以要一直等到司儀在金盆洗手之前問最後一遍才動手,並不是為了等時機,只是因為害怕。

或者說,魔刀在害怕。

魔刀有靈,在來“與人為善莊”之前,一直躍躍欲試,渴求殺戮、渴求鮮血。他要幾乎用盡自己所有的意志力,才能控制住這把魔刀,讓它不至於自動出鞘,對周圍一切生靈大開殺戒。

他那份祭血魔刀的秘法並不完整,祭刀之法絲毫不缺,控刀之法卻只有大半。正是因為控刀之法不完整,他才選擇殺戮自己的血親,用那些和自己血脈相連的人們的鮮血和生命祭煉魔刀。

若是控刀之法完整,他會選擇殺上成百上千人,建造一座血池來祭刀。

按照祭刀之法,血池祭刀才是正統。血親祭刀只是迫不得已的將就之法,除了容易控制一些之外別無可取——真正的祭血魔刀,是能夠在兩國交戰的戰爭裏面火中取栗的,一旦魔刀大成,就連真人宗師都奈何它不得。哪裏可能像他這麽丟人!

但即便只是一把不完整的魔刀,這魔刀也充滿了狂野的殺氣,靈性蠢蠢欲動,始終只想殺人。

為了防止泄露秘密,這幾天他都睡在荒郊野外,唯恐遇到行人,引得魔刀失控,提前暴露。

今天來莊園的路上,魔刀好幾次差點失控,操縱著他不問三七二十一,大開殺戒。

但詭異的是,當他到了莊園之後,魔刀卻突然老實了下來。不僅再沒有之前那種想要操縱他發狂的意思,甚至連靈性都收斂了起來,猶如一把普通的刀,在用人皮制作的刀鞘裏面一動不動。

要不是刀上的靈性還在,還能跟他交流,他甚至懷疑這兇名赫赫的祭血魔刀變成了一把尋常的殺豬刀。

他急忙和魔刀交流,才知道魔刀原來被這裏的某個人嚇住了。

這一驚非同小可,整個人都慌了神——能把魔刀都嚇住的,究竟是什麽人?或者說,那究竟還是不是“人”?

難道劉老匹夫狗運通天,金盆洗手大典上,來了一個遊戲紅塵的蹭飯神仙?

又或者說,這老匹夫年輕時候救了五百只流浪貓狗三千條避雨的狐狸,現在其中一只——或者若幹只修煉成妖,來報恩了?

……這老頭都一百二了,怎麽也沒幾年好過了,現在才來報恩,會不會遲了點?

一時間,他心裏亂七八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

他慌亂了一會兒,總算是恢復了一些基本的理智,詢問魔刀,那個讓它害怕的,究竟是誰?

過了片刻,魔刀告訴他,是正廳裏面,靠近角落的一個年輕人。

從他的位置看不到那個年輕人,只能全憑想象。於是他把這人想得越發厲害,到後來甚至於什麽三頭六臂啊、吞金啖鐵啊、日走陽夜走陰啊、甚至就連吃人妖魔化身這類,他都想象過了。

他越想越害怕,越害怕就越不敢站起來。所以才一直拖延到了最後。

當他站起來的時候,一開始還害怕那個變化成年輕人模樣的妖怪出手。結果直到魔刀所向披靡,眼看著劉老匹夫性命難保,那個年輕人都沒有出手。

這讓他不由懷疑——對方或許跟魔刀一樣,也是沖著這裏人多,可以大開殺戒而來的?

……沒錯,他之前控制魔刀的關鍵,就是跟魔刀說,金盆洗手大典上人多,而且都是練武的人,氣血特別充足,殺起來格外爽利。這才說服了魔刀,讓它沒有提前發狂,殺個血流成河。

哦,對了,這魔刀吸血,殺再多的人也不會血流成河,只會留下一堆幹屍……

但當一切漸漸順利,眼看著就要成功的時候,潘龍站了出來。

他一站出來,魔刀立刻瘋狂地示警。若非之前殺了人,激發了兇性,此刻只怕連刀身上的血光都要收斂起來,徹底變成一把普通刀的模樣。

中年人頓時明白,之前魔刀害怕的,正是眼前這個看起來二十幾歲,除了相貌稍稍有些粗豪之外,看不出半點特別的年輕人。

他就穿著一套普通的輕薄麻布短衫,敞胸露懷不說,身上甚至連兵器都沒帶。要不是一身衣服整齊,尤其腳下穿著一雙布鞋,甚至跟鄉間田裏的農夫沒多大區別。

但就是這麽一個人,隨隨便便站在那裏,就讓魔刀嚇得連兇性都收斂了起來,簡直猶如遇到天敵一般。

魔刀都怕了,這姓馬的中年人自然更怕。但事已至此,他早已沒有退路可走,再怎麽怕,也只能硬撐下去,死撐到底了。

“你要攔我?”他沉聲問。

潘龍點頭:“劉老爺子當年跟你家結仇,是為了給我們北地運送糧食。這不僅是他的事,也是我們北地的事。我是北地人,北地的事就是我的事。這件事,我非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