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他是一道曙光

長城外被年年燒荒的“黑界地”,牧草鮮嫩的芽尖從將融的薄雪下探出。河套以北、陰山以南的雲內平川,迎來了清和二年初春的第一場雨。

這場雨為“塞外小江南”的耕種田地帶來生機,卻難免耽誤了新雲內城的建設進度。不僅忙碌的北漠戰士們得以休息,參與建城的漢人繪圖師、工匠們也各自找地方避雨。

牧民歇陽趕著羊群路過城墻外時,一名披蓑戴笠的漢人繪圖師向他買羊奶喝。

“一碗現擠的公羊奶。”那人操著一口流利的北漠語,將銅板塞進他手裏。

歇陽愣住,仔細打量對方藏在鬥笠下的半張臉,失聲道:“千——”

樓夜雪微擡起臉,朝他點頭示意。

歇陽當即帶他遠離城墻,進入自己的穹帳,忙不叠道:“千總大人如何忽然出現在雲內城?還作這副打扮。”

樓夜雪不答,反問他:“你是如何回來的?”

於是歇陽將自己當初因為急著向靖北軍傳訊,沒有救羊而暴露了身份,遭到瓦剌騎兵一路追殺,負傷逃到凍結的冰河上,湊巧遇見釣魚的豫王殿下與蘇大人,被他們所救的經過一一道來。

末了他說道:“卑職傷愈之後離開鬥狹谷營地,打算繼續潛伏在瓦剌軍中,但不敢再回原本的小隊,就去投靠住在旗樂和林的親戚,想著由他引薦也許會穩妥些。誰料剛到王都,就聽說胡古雁叛逃,阿勒坦與豫王殿下打得不可開交,我便隨著南下的大軍來到這雲內平川,謀了個軍中牧羊的差事。”

樓夜雪盯著這個北漠皮囊中原心的夜不收遊騎,判斷著對方值得多少信任,片刻後方才開口:“我來救霍惇。他還在俘虜營?此次阿勒坦率軍南下,是否也帶了俘虜營?”

“沒帶俘虜營。但霍總旗的確在瓦剌軍中。”

“怎麽說?”

歇陽露出個一言難盡的神情。“據說……霍總旗降了北漠,但王帳侍衛長斡丹並不相信他,便向阿勒坦討要來放在自己麾下,時刻派人監視著。”他猶豫了一下,問道,“千總大人,霍總旗是真投敵了?”

……一根筋的蠢貨!是不是以為我為離間胡古雁與阿勒坦而離開旗樂和林,棄他於不顧,所以在毫無接應的情況下擅自開啟了原定的詐降計?樓夜雪閉眼深吸了口氣,迅速睜開:“不是真的。不過時局瞬息萬變,如今他這一計詐降用得不是時候了。沒有我為他做鋪墊,非但斡丹不會相信,阿勒坦也絕不會相信他。他得立刻離開瓦剌軍中,以免遭了斡丹的毒手。”

歇陽急道:“那我們該如何救出霍總旗?”

樓夜雪問:“你先去打聽打聽,他的住所在何處,斡丹派誰監視他?”

歇陽領命而去。半天之後,他濕淋淋地回來,稟告道:“霍總旗住在阿速衛的那一片穹帳群,我只是牧軍身份,接近不了。不過我打聽到,監視他的人叫赫司,是個很受斡丹信任的阿速衛。”

赫司?這個名字有些耳熟……樓夜雪想起來,霍惇做俘虜時,負責看管的獄卒守衛就是這個赫司,是個混血的阿速衛。霍惇為了找機會聯系上他,還故意挑釁赫司,被對方打成重傷,這才見到了喬裝成漢人郎中的他。

樓夜雪沉吟片刻,緩緩道:“如今在這雲內城附近,還能聯系上的夜不收暗探算上你也只有三人,想要救走霍惇並非易事。”

歇陽琢磨來琢磨去,眉頭皺成一團:“要是能有一支突擊小隊,或許還能盡力一搏。”

“阿速衛的穹帳群離馬廄多遠?”樓夜雪忽然問。

歇陽微怔,答:“不遠,兩塊區域就挨著。”

樓夜雪道:“我有一計,叫做‘渾水摸魚’——下雨時戰馬不再露天放養,都被收入廄中避雨,今夜趁著天黑雨大,讓兩名暗探潛入馬廄在草料中下毒,驚嚇戰馬制造混亂。而我喬裝成獸醫,跟著你穿過阿速衛的穹帳區前去醫治,中途趁亂與霍惇碰面,把人帶出來。不過,需要你收拾掉那個監視他的赫司,至少也要把人制服住。”

歇陽覺得此計可行,雖不知赫司是個什麽樣的人物,但他身為大銘利刃“夜不收”,勢必竭力一戰。

兩人商議定了,各自行動,一個去聯絡其他兩名夜不收,另一個去準備牲畜用的毒藥與喬裝成獸醫的行頭。

到了深夜,雨越下越大,除了巡邏隊之外的北漠將士皆躲入穹帳避雨。兩名夜不收暗探懷揣毒藥,在雨簾的掩蓋下悄悄接近馬廄,在豆餅草料中下毒。

一些戰馬吃完加料的夜草,不多時發作起來,口吐白沫又嘶又吼,尥開蹶子到處亂踹,馬廄頓時一片騷亂。一名暗探還扔了條在樹洞裏順手掏的毒蛇進去,馬兒嗅到蛇味,更是炸窩一樣發起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