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問天下還有誰

“客星犯帝”的天象在朝野上下傳得沸沸揚揚,翌日不僅邊關軍情甚急,近京地區亦傳來急報,說王氏亂軍的數萬前鋒已抵霸縣,但不清楚領兵的是不是王武、王辰二人,也難以推測其之後的行軍路線。

無論是陸路北上,還是走水路盧溝河,都是兵鋒直攖京畿的勢頭,導致京城裏很有些人心惶惶。

皇帝正應欽天監之請,焚香齋戒三日,聞訊便將楊亭、於徹之、蘇晏召到了齋宮,商議對策。

於徹之手中有戚敬塘剛送來的情報,說亂軍前鋒的領軍一個姓楊、一個姓齊,都是王氏兄弟的心腹愛將。他在河間府的文安附近已阻截過這支軍隊,把那個姓齊的將領用天工院新制的火銃給轟成了重傷。

蘇晏覺得這兩個姓氏耳熟,思索片刻,撫掌道:“我想起了,楊會、齊猛!齊猛人如其名,是個猛張飛,前幾年王五王六就是為了營救他才攻打的延安城,硬是在粥之道……不對,是在周知府眼皮底下把人劫走了。

“另一個楊會在王五王六還是響馬盜時,就已經是匪寨三當家,此人行事謹慎,常負責在外接應。”

其他人沒想他對王氏如此熟悉,紛紛面露異色。性情爽烈的於徹之更是直接打趣:“我說蘇大人啊,你如此熟悉內情,可是在王氏身邊安插了耳目?或者這倆兄弟已被你策反?那你早點說嘛,省得我們還要頭疼怎麽討賊平亂。”

蘇晏輕哂:“於大人說笑了,我不過是在陜西擔任巡撫禦史期間,與這兩個賊頭兄弟有過一面之緣,還差點招安了他們。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最後他們還是走到了扯旗造反這條不歸路。”

說到扯旗,他驀然想到,這次王氏的隊伍旗號變了,以前打的是“重開混沌,替天行道”,雖說聽著大氣,但無甚新意,軍事目的也模糊。如今旗號變為了“立朝扶賢”,也就是說,王氏對外宣稱並不打算推翻大銘,而是要匡扶賢君,把朱賀霖踹下龍椅?

他望向站在窗邊的朱賀霖——年輕的皇帝因為齋戒而穿了身純色青袍,腰帶亦是深青色的烏角帶,顯得比平日穿紅時要成熟冷峻一些。

朱賀霖很是敏銳,當即轉頭看過來,與他的目光撞個正著。

天子的目光中隱藏的熾烈情緒比少年時期收斂了許多,卻也更堅凝。蘇晏莫名覺得有些耳熱,不動聲色地別過臉去,繼續說道:“‘立朝扶賢’,想扶哪個賢?那對野心勃勃的賊頭兄弟作亂數年,可不是為人做嫁衣。我記得王氏軍中有個叫石燧的軍師,與真空教關系匪淺。如此看來,這個新旗號背後少不得鶴先生的黑手在撥弄,而真空教死灰復燃,又怎麽少得了弈者的鼎力支持?”

於徹之此刻也有些佩服他從邊塞剛回京城,就對中原動亂背後幾股交錯的勢力洞悉分明,頷首道:“的確如蘇大人所言,那個軍師石燧便是真空教的傳頭,王氏兄弟的軍隊近年人馬日增,就有他擅長煽動民心、吸納信徒的一份功勞。”

蘇晏道:“此次逼近京畿的亂軍,只是先鋒。戚將軍已經重創了齊猛,我們要盡快拿下楊會,以免他與主力部隊匯合。”

朱賀霖最後拍板:“出動京軍三大營,沿盧溝河南下,擊潰亂軍前鋒,不能讓他們踏進京畿一步!”

於徹之奉命去調動的大同、宣府與遼東精銳邊軍,尚未來得及趕到京師。但好在駐京的三大營能有八萬人左右,奔赴北直隸的霸州去剿滅一個楊會也夠用了。

楊亭有些擔心京城的防守會削弱大半,朱賀霖道:“有五城兵馬司,朕還有騰驤、金吾、羽林等其他親軍衛,足以鎮守京城。”

天性優柔的楊亭依然擔心,蘇晏對他笑道:“你要相信咱們聖上,他那副金燦燦的禦駕往京城墻頭那麽一擺,抵得過千軍萬馬,對吧,師叔?”

一句話調侃了兩個人,其中一個還是皇帝。楊亭嚇一跳,忙去窺看龍顏,見皇帝沒著惱方才定了神,朝蘇晏搖頭道:“謹言慎行,謹言慎行啊蘇大人,君前不可無禮。”

蘇晏心道:何止無禮,我把小朱的臉打淤青、鼻血都打出來過,也沒見他把我怎麽地了。當然他也還手了,不過每次都放水,哪怕生氣也不生隔夜氣……唉,說來還真有些對不住小朱,回頭想想從小到大他待我真的沒話說,只除了老想睡我之外……也不知他那個障礙好徹底了沒有,還能不能傳宗接代?從我這搶走的三瓶回春丹,有沒有胡亂吃?唔,抽個空我是不是得去關心他一下……

蘇晏不由自主地浮想聯翩,連皇帝幾聲清咳,都沒把他神遊的魂兒喚回來。最後還是於徹之看不下去,一巴掌拍在肩頭,才把他拍醒了。

皇帝關切地問他為何恍惚,是否身體不適,蘇閣老努力把腦海裏揮之不去的,紅紗衣、金鈴鐺的一幕踢出去,心虛地支吾兩句,就想與其他兩位閣臣一起謝恩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