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不是省油的燈

事實證明,湯漢子暖床的效果的確比湯婆子好得多,就是太費體力。

蘇晏在翌日午後方才懶洋洋地起床,看看天色覺得還來得及出門,於是坐著荊紅追駕駛的馬車,先去千步廊東側的六部衙門兜了一圈,得知謝、江二人剛走,戶部與工部接旨後正趕著籌備錢糧軍械,準備運往討賊平亂的戚敬塘軍中。

可見所謂官場“效率”,彈性真的很大,高效還是低效基本上只取決於兩點——利益與恐懼。有利可圖自然會加班加點,重壓之下也不得不使盡解數。前線將士的再三呼吿,對這些官僚而言哪裏比得上頂頭上司的一聲吩咐呢,這下聖旨當頭,更是馬不停蹄地去操辦。

蘇晏知道這些是任何一個龐大的官僚體系都不可避免存在的問題,但目前內憂外患,他只能先以穩定國內外形勢為要,抓大放小。

譬如說,前些日子給他接風的官吏中那一批拍馬屁拍到連臉皮都不要了的,他面上不露分毫,命小廝將其所送禮品登記在冊,貴重品當場退還。這些人還在因為名字入了閣老的眼而沾沾自喜,孰不知自己上的是行賄名單,這輩子怕是都升遷無望了。回頭蘇晏再拿這份名單,在都察院與考功司備個案,一個個查,若是查出個什麽瀆職枉法的實證,管叫他們連烏紗帽都保不住。

“吏治”是一項長久而艱巨的工程,治人心遠難於治河道,但好在,他還很年輕。還有長達五六十年的時間,可以讓他一步步地為這個國家的各個癰疽之處刮毒療傷。

傍晚時分,蘇晏又跑了一趟外城西的天工院,去檢閱趙世臻改良的新銃,順道催促將火器連同技師一並發往前線。

待到回到內城已是萬家燈火,路過阮紅蕉所開的店鋪時,蘇晏在馬車上換了一身便裝,想拐進去與許久不見的義姐說幾句體己話。店內掌櫃卻說:“東家不在城裏,去霸州了。”

蘇晏有些意外:“霸州?去做什麽?”

掌櫃的不知他真實身份,只知這位青年書生與女東家關系親密,東家還私下吩咐過,把他當舅爺看待便對了,於是請他去後堂坐,詳細回答:“先前接了個大單子,有個霸州豪商一氣訂購了兩百石味素,貨送到之後,對方卻說我們的貨是假的,在霸州分店裏大吵大鬧,把我們‘至則清’的名聲都搞壞了。東家覺得事有蹊蹺,便親自帶了管事們去調查情況。”

霸州離京城雖不遠,京畿再往南,在天津的西面,但朝廷的軍報也說了,王氏兄弟的軍隊正於霸州與湯陰之間轉戰,近京地區總歸不安全。蘇晏不由地擔心起來:“姐姐一個弱女子,總不會孤身去的吧?”

“不不,東家行事謹慎,雇傭了不少護衛好手,組了支商隊去的。對了,東家還留了封信給舅爺。”掌櫃取阮紅蕉的手書交給蘇晏,便告退去前堂忙活了。

蘇晏打開信封,見阮紅蕉的留言與掌櫃所述吻合,為免他擔心,還特意提了句:高總旗得知此事後,還特意派幾名忠實可靠的校尉跟隨護送,她百般推辭不得,只能接受這份好意。她聽說高總旗之前犯了錯,近來在衙門裏遭冷眼日子難過,在不違法紀的前提下,想麻煩少爺代為關照一下。

阮姐姐……這是在為高朔求情呢?蘇晏心中了然,對荊紅追感慨道:“阿追,你說這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何等有意思啊!有的人只能同富貴,不能共患難。而有的人吧,得意時求不到的真心,落魄時反而得到了。你說這是什麽道理?”

荊紅追想了想,一本正經答:“阮姑娘與大人不是同胞,勝似同胞,性子一脈相承——憐弱。”

蘇晏“噗嗤”一笑,故意拿手肘撞他軟肋:“你這是抱怨自己因為武功太強,不得老爺我的憐惜?”

荊紅追紋絲不動地站在椅旁,腰間撓癢似的感覺使他的心也癢起來。他反問:“難道不是?要不然,大人昨夜夢中為何不叫我的名字,卻叫了……”

“叫了誰?”蘇晏下意識地追問。老天作證!他真不知道,夢嘛,醒來就忘光了。難道他真說了什麽丟臉的夢話?

荊紅追卻不吭聲了,任憑蘇晏怎麽催促,都跟個蚌殼似的閉著嘴。

蘇晏最後惱了,起身道;“不說就不說!哼,反正不是叫你!”

荊紅追這才一把拉住蘇晏的手腕,湊到他耳邊低聲說:“大人叫了自己的名字,說‘我不走,我就是蘇清河’。”

蘇晏愣住,忽然打了個激靈:“我在夢中和誰說話?”

荊紅追忍笑道:“那就要問大人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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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二,欽天監夜觀星象,見有客星犯禦座,是大兇之兆,連夜上報。

朱賀霖批閱奏本到亥時,才躺下兩個時辰,就從沉睡中被喚醒,一臉不快地喝道:“什麽犯不犯,沒見過掃把星怎的?讓那群危言聳聽的神棍給朕滾回欽天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