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他想成為的人

由於蘇彥的強行幹涉,阿勒坦與豫王虎頭蛇尾地打了小半場仗,彼此傷亡都微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收兵後的聖汗在拂曉晨光下調頭直奔旗樂和林,兩個時辰後回了城。

守城的斡丹不料他這麽快回來,高興地迎上前:“阿勒坦,你奪回烏尼格了?”他的目光落在對方染血的皮袍袖管上,當即變了臉色,“你受傷了?!”

“一點皮肉傷。”阿勒坦不以為意地在王宮大殿坐下來,脫下半邊袍子,袒露出被利刃割傷的胳膊,在斡丹的幫助下用烈酒沖洗傷口,隨後敷上自制的藥粉,用紗布包紮好。

“我找到人了,就在豫王的軍隊裏,昨夜那個灰衣劍客也在。按照豫王的說法,蘇彥的真實身份是靖北軍的監軍。”

斡丹大驚:“他是銘軍的奸細?”

阿勒坦皺眉搖頭:“不是奸細。你也知道他在雲內城的那場暴風雪中撞傷腦袋,所以什麽都記不得了,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又怕被我們當做奸細,故而自稱是中原士子。想來也沒錯,他能在銘國做官,八成是士子出身。”

“一個銘國的官員!失憶被救才留在你身邊……”斡丹混亂過後,很是替阿勒坦頭疼起來,“這真是神樹給你選擇的命定者?將來某天他要是恢復記憶,會不會背棄你跑回銘國去?”

阿勒坦苦笑了一下:“即使沒恢復記憶,他也不願成為可敦。”

“為什麽?難道他覺得聖汗配不上他?”

“不是配不配得上的問題……”阿勒坦回想著蘇彥的言辭與態度,找到了個合適的形容,“即便求婚的不是北漠可汗,而是大銘帝國的皇帝,他也不願意成為皇後。他可以為臣,甚至是客卿,但絕不肯把自己歸附在另一個男人名下。越是公開所謂‘妻’的名分,對他而言越是一種難以忍受的、對自我的失禦。這麽說,你明白了嗎?”

斡丹思索片刻,感慨地點頭:“雖然看起來不夠強壯,但他是真男人。”

阿勒坦道:“也是我的可敦——至少在我心裏永遠都是。”他想了想,忽然又欣慰地笑起來,“他說自己確實不能成為聖汗的可敦,但卻願意成為阿勒坦的烏尼格。”

斡丹琢磨了一下其中的不同,撓著額發說道:“我怎麽覺得這樣也不錯,說明他不圖名分,就圖你這個人。”

阿勒坦起身穿好衣袍,活動了一下受傷的胳膊,朝蘇彥之前住的寢殿走去:“所以一廂情願地求婚是不對的,如果我真心愛他,就該去思考他的所欲所求。‘讓他成為我的人’是很重要,‘讓他成為他想成為的人’更重要。”

寢殿內昨夜的打鬥痕跡早已收拾幹凈,阿勒坦逐一檢視蘇彥使用過的器具,希望能從中得到點提示。很快,他就在桌面的角落裏發現了兩卷羊皮紙,展開一看,是名為《南聯西進論》的策論,分別用中原和北漠的文字書寫了兩個版本。

烏尼格的手書?什麽時候寫的……阿勒坦隨手把翻譯成北漠文字的那卷遞給斡丹,自己坐下來仔細閱讀蘇彥親手書寫的文字。

這份策論用詞半文半白,闡述了北漠外交戰略與經貿發展的新趨勢,大致思路與獻策那一夜蘇彥所說的相符,不同的是進行了更完善的分層與歸納,實施步驟與具體規劃得也更加細致。

“我願意竭盡全力去推動兩國聯盟,不過需要一個中立的身份,可以是客卿,但絕不能是可敦。”阿勒坦想起那一夜蘇彥對他伏地行禮時懇切的語氣。但那時,他因為緊接著後面的那句“請聖汗收回成命,取消婚禮”而勃然大怒,掀砸了桌案。兩人不歡而散。

之後他懷著復雜的心情,對蘇彥避而不見,一門心思籌劃大婚典禮……也許這份策論,就是蘇彥在被他冷落的那兩三日寫出來的。

中原新娘在出嫁前的幾日都在做什麽呢,應與北漠新娘一樣,收拾自己的嫁衣、嫁妝,精心修飾容貌,為心上人制作荷包,甜蜜而羞澀地暢想著婚後的幸福生活。

而蘇彥在寫策論。

在絞盡腦汁地想著,該如何讓君王接納他的獻策,以實現他的政治抱負。

他已喪失了官員的記憶,但仍身處朝堂,哪怕這朝堂上只有他一個臣子,他也依然在為自己的思想之火尋找著寄托者與傳播者——“君王”對他而言究竟是什麽,是效忠的對象,還是施政的渠道?阿勒坦忽然這般鬼使神差地想到。

也許蘇彥從未、也不會效忠任何君主,以對方的意志為自己的意志——他只忠於自己的心。

得到他的身體並不困難——他體質文弱、不懂武功,因為拉不滿弓只能用弩,連烈性一點的馬都不放心給他騎,壓在他身上的時候,他極力反抗的力道像被捏住的雛燕一樣無力。他會以自己的性命作為威脅,卻也十分惜命,必要的情況下他甚至可以忍受身體上的強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