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營主派出的血瞳刺客在王宮附近守了三天,沒等到出宮的天賜可敦,更沒能在市集上尋到那名短發中原少年的下落。

直到第三日入夜,他們終於發現一名錦袍華裘、頭戴狐皮帽的中原男子從王宮出來,在十幾名阿速衛的護從下,騎馬前往城外營帳,想必這就是眾人口中的可敦烏霓閣,當即回去稟報給營主。

營主聽他們說對方是一副風流俊美的少年人模樣,又問:“長發還是短發?”

手下答:“戴著皮毛帽子,看不出來。”

營主皺了皺眉,懷疑兩人或許就是同一個人。打發走手下後,他決定親自去一趟城外駐軍營地,找機會見見這個烏霓閣,看對方認不認得火鐮,與清河究竟有何關系。

一念及此,他脫下象征營主身份的血紅長袍與黑色皮革手套,換上一身藏青色雲海紋曳撒,摘去那張遮擋了一切神情與心緒的青銅面具。

——此刻,他不再是七殺營主連青寒,而是前錦衣衛指揮使,如今已叛出朝廷的沈柒。

話說蘇彥這兩日一心二用,邊跟著文書官學習語言文字,邊盤算著眼下各種錯綜復雜的關系——小到自己與阿勒坦,大到大銘與北漠之間,該如何收場?

還沒琢磨出個門道來,王庭侍衛長斡丹就帶著老熟人赫司來見他了。

擯退了所有宮人,兩個年輕的北漠漢子往他面前一站,尤其是赫司,神態欲言又止,臉色半尷不尬,蘇彥就知道這小子八成是被抓來當中間人的,一會兒狗嘴裏怕是吐不出象牙。

果然,赫司憋了半晌,憋出一句:“烏尼格,你要是不盡快與聖汗圓房,他會死的!”

蘇彥一怔,繼而拍桌喝道:“我要是跟阿勒坦……那啥,我才會死的好嗎!好你個赫司,看著濃眉大眼的沒想是這種人,拉皮條的事你也做得出來?”

赫司頓時愣住,覺得面前的烏尼格與印象中的蠢貨美人似乎不太一樣了,也許是因為可敦的尊貴身份帶來的變化?

斡丹看兩人第一句話就要談崩的架勢,連忙嗚裏哇啦說了一大通,赫司一面暗自吃驚於詳情細節,一邊從頭到尾仔細地對蘇彥解釋說明。

蘇彥聽得瞠目結舌——阿勒坦曾說過,要他幫忙解毒,接著又是拜神樹立婚誓又是扒他衣服,原來不是騙婚的借口,是真的字面意義上的解毒?

這可太荒謬了,一點都不科學,蘇彥拒絕相信。

可是,一夜白發的劇毒怎麽說?靈魂穿越這種本身就很離奇的事又怎麽說?

蘇彥一時也不知該不該相信斡丹與赫司所言,腦子裏亂糟糟的,脫口問:“離毒發還剩多少時間?”

斡丹想了想,答:“按阿勒坦說的,算來撐不到明年元月,大概只剩二十來天了吧。”

烏尼格,你願不願意相信我?

你認為我對你做的事太惡心?

烏尼格,你贏了。雖然命定的婚誓不能解除,但我可以不碰你,除非將來你求我。

耳畔響起了阿勒坦的低語,從近乎懇求的期待,到顫抖的手指與受傷的眼神,再到挫敗與妥協的低頭認輸。

如果不解毒會致命是真的,如果他寧死也不答應,阿勒坦知不知道這一句“烏尼格,你贏了”,輸掉的不止是與他爭鋒對峙的意願,更是自己的性命?

……犯得著這樣嗎?論武力、論地位,他都是居於劣勢的一方,就算阿勒坦那天真的霸王硬上弓,他也毫無還手之力。至於解毒之後,完全可以不管他的死活,或者仗著力量與權勢隨意拿捏他——哪一樣不比眼下這樣命懸一線的日子好過?

蘇彥心亂如麻,喃喃道:“你們聖汗……怕不是個傻的。”

這句連赫司都聽不過去了,拿“你最沒資格說這種話”的眼神瞪他。

“他要不是個傻的,怎麽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都拿不下?”蘇彥茫然地回視赫司,“我原以為,以命相逼,去賭他一個善意的不忍心,好叫他放棄一時的欲望與沖動,並非困難之事。我甚至為我當時的急智而自得……可我真沒料到,我那時是在逼他放棄自己的性命——而他竟然真的退讓了?你說一個為了成全別人,連自己的命都不要的人,不是傻的,是什麽?”

赫司沉默了。斡丹催著他翻譯。他低聲翻譯完,斡丹不甘地怒聲道:“阿勒坦才不傻,他是太重情意!你根本不知道,你在他心裏不是什麽‘別人’,而是纏繞了他整整三年的夢中身影、中毒瀕死時挽留他的聲音,是他對‘冥冥中總會有個人,將成為我命定伴侶,我注定要為他付出並收獲同等’的執念!

“他記不清過往的事,卻牢牢記得送他發帶的那個人就是命定者,那根發帶在他手臂上片刻不離地纏了三年,如今他把它系在你的額頭上——你還不明白他的心意嗎?難道三年前的事,你也不記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