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我送你五十年

蘇彥從昏迷中再次醒來,發現自己正赤身裸體地蜷在一團羊毛氈裏。羊毛氈皺巴巴地鋪在床榻旁的地面上,像個狗窩,他半趴在裏面,被剝光衣物,只在背上搭一條毯子,越發像某種被豢養的動物。

寬敞的穹帳裏沒有其他人。蘇彥微微松口氣,披著羊毛毯子坐起身,觸摸綁著繃帶的腦袋,發現傷口已經包紮好,似乎還上過藥,辛涼的感覺驅走了一些疼痛。

他低頭看自己的新身體——約莫二十出頭的青年形體,細腰長腿,骨肉亭勻。白皙光滑的皮膚下,肌肉薄而勻稱地覆蓋了一層,有種介於少年與成年人之間的清潤氣息。

當然在蘇彥看來,這與自己前世一米八身高、六塊腹肌的運動型身材完全沒得比,但也不至於太過失落,畢竟關鍵尺寸還是不錯的。

重生這種事貴在知足,如果一心攀比,看到那個黑皮猛男的第一眼,他還不得羨慕嫉妒恨到撞墻自盡。

蘇彥給自己做完心理建設,決定把這副身體當成所有物好好愛護,所以胸膛上被踹出的那一大塊烏青淤痕就很是礙眼了,而且肺腑間不停地陣陣作痛,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內傷。

就在他用手指輕按胸肋,檢查有沒有骨折的時候,穹帳的帳門被掀開,阿勒坦大步走了進來。

蘇彥當即停止驗傷,拉扯毯子遮住關鍵部位,擡頭安靜地看著對方——

這個疑似軍隊最高指揮官的男人已經穿上了北漠風格的衣袍,把一身肌肉與刺青遮得嚴嚴實實,與他對視時,臉上並沒有什麽明顯的情緒表露。蘇彥覺得目前局勢不明朗,一時把不準該用什麽應對策略,故而準備先以不變應萬變。

阿勒坦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從蘇彥的臉滑向半掩的胸膛。那塊烏紫色的淤青頗有些刺眼,像白玉璧上的瑕翳,他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將手中握的一個掌心大小的扣盒丟過去。

蘇彥接住,發現是這扣盒是用一小截原木掏空制成,盒身還殘留著少許木刺,似是趕工新做的。

“裏面……是什麽?”他掂出了些盒內之物的分量,但沒有直接打開,試探地問道。

阿勒坦言簡意賅地答:“散血化瘀的藥。治不了內傷,但能鎮痛。”

蘇彥頓時心生感激,道了聲謝,打開盒蓋挖出一坨蜜蠟色的粘稠藥膏,低頭往胸口淤青上塗抹。

阿勒坦在床沿坐下來,岔開大腿,將手肘支撐在膝蓋上,俯下身探究似的盯著他。

蘇彥被盯得發毛,忍不住開口:“不知該如何稱呼閣下?”

雖然知道對方應該就是那張情報紙條上寫的“阿勒坦”,但畢竟剛見面,直接叫名字不太禮貌,況且對方看起來位高權重,亂叫搞不好會犯了什麽忌諱。

阿勒坦忽然有點恍惚,腦海閃過一些對話的碎片,像在迷霧中亮起的星點微光——

“……習慣了凡事先警惕三分,並沒有懷疑閣下的意思。”

“阿勒坦。”

“什麽?”

“我叫阿勒坦,不叫閣下。”

那個眉目朦朧不清的年輕男子微笑起來:“是,阿勒坦,謝謝你請我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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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嗎?”坐在床沿審視他的北漠大漢陡然問。

蘇彥剛給自己塗完藥,在毯子上偷偷擦手指,聞言怔住:“……哈?”

反應過來後,他強忍著胃裏火燒火燎的饑餓感,謹慎拒絕:“多謝,但我身上有傷,恐怕不能喝酒。”

阿勒坦垂目看了看擺在羊毛氈附近的碗,碗裏的食物紋絲未動,便用靴子尖把碗悄悄推到更顯眼處,又問:“吃肉嗎?”

這下蘇彥看見了那個裝滿肉條的大碗,依稀覺得哪裏不對勁。但他兩日來挨餓受凍,這會兒都快餓到胃穿孔了,於是也就不講究面子了,直接用手抓起來送進嘴裏——剛咬了一口,差點被凍成冰坨的肉幹崩掉門牙。

蘇彥悶哼一聲,忍著牙齒的酸麻感放下肉幹,尷尬地道:“不好意思,咬不動。”

阿勒坦陡然起身,離開了穹帳。

蘇彥以為惹毛對方了,畢竟人家給送食物,是自己牙口不好。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他是這支軍隊的將領,面對身份不明、嫌疑未除的俘虜,對方在惡劣形勢下居然還挑三揀四,算不算不識好歹?

他重新撿起凍肉幹,放在牙齒間努力磨來磨去,突然想明白了不對勁的地方——這特麽不像請客,像喂狗啊!擦,我剛才居然還小小地內疚了三秒鐘,我是受虐狂嗎我!

蘇彥氣鼓鼓地把手裏的肉條擲向帳門方向。阿勒坦恰巧在此刻再度掀簾,見一根嚼爛半截的肉幹迎面飛來,下意識地伸手一撥,把沾著口水的肉幹彈開了。

“若是想用暗器偷襲我,那把匕首更合適。”阿勒坦示意他看床榻前的幾案,從胡古雁那裏取回的物品都堆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