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我會留下勝利

陰山腳下的敕勒川,白草在寒飆中蕭蕭欲折。

春夏時的蒼郁草原現已成為一片白茫茫的荒野,連帶著流過草原的和林河也凍成了一帶堅冰。大軍馬蹄踩踏在河面上,鏗然有聲,蹴冰如蹴鐵。

過了這片草原就是狹長的瀚海沙漠,橫穿沙漠進入雲內平川,再往東南方向過黃河、入河套,大銘的邊塞長城便近在眼前了。

陰沉的雲層上隱約傳來嚦嚦之聲,侍衛長斡丹挽弓如滿月,一箭射出,撲棱棱掉下來一只青蒼色的長嘴鹙鸧。他喜滋滋地拎著水鳥去獻給主將:“阿勒坦!你看這只多肥,肚皮鼓得厲害,八成還能再剖出一條鮮魚來!”

年輕的聖汗正在馬背上仰首望天,聞聲並未回頭,似乎對加餐不甚熱衷。

瓦剌大軍從王庭開拔後,數日急行南下,翻越陰山,來到這片古稱“敕勒川”的平原,一路上並不缺軍糧——雖然備用馬匹所馱的兵士口糧並不多,但他們隨軍趕了一批牛羊,邊走邊殺邊吃,很能自給自足。

路過大小部落定居地,便以黃金王庭的名義征繳馬草。倘若到了銘國境內更簡單,直接劫掠各衛所的輜重營與糧囤,不但數量管夠,還都按門類打包好了,取用方便,搶了就跑。

在北漠未統一之前,有些戶口較多的部落還會反抗幾下,但自從瓦剌大王子打著為父報仇的旗號,攻打韃靼王庭,接連屠了幾個部落後,阿勒坦兇猛之名傳遍北漠,後來連赫赫有名的太師脫火台都折在他手中,諸部聞之無不戰栗驚心。

祭天大典之後,阿勒坦成了草原共主,是神賜的天聖汗,更是無人敢再攖其鋒。

如今又聽說聖汗率大軍攻打銘國,北漠各部更是歡欣鼓舞,哪怕過冬的物資再匱乏,見到打著神樹圖騰旌旗的大軍,他們也會極力勻出糧草來上繳,以博得聖汗的青睞,期望將來論功行賞時,能多分得一些來自中原的物資與奴隸。

阿勒坦收了糧草,派傳令官口頭褒獎這些部落首領幾句,並留下半枚金牌作為將來分賞的憑證——他把蘇晏當年在陜西改革馬政時,施行的金牌制度直接搬過來,覺得還挺好用。

當然如今北漠與銘國交惡,邊境馬市盡數關閉,銘國曾經發放的“老實配合、優先交易”金牌也派不上用場了。但離大銘邊界較近的一些部落與邊城,還是偷偷留藏了蘇晏所發的金牌,做著一口飯兩頭吃的打算。

對此阿勒坦心知肚明。中原有句話叫“水至清則無魚”,只要這些部落乖乖繳糧,不拖他大軍後腿,他也不會與之翻臉。

“聽說訂立金牌制度的是個很年輕的銘國官員,又說是靈州的一個書生,叫……叫什麽來著?”趁大軍暫歇河邊吃午飯,斡丹一邊翻轉著烤鹙鸧的樹枝,一邊上下拋玩半枚金牌,“對了,阿勒坦當時不就在靈州馬市嗎,應該知道他的名字。”

因為服食神樹果實,阿勒坦對靈州清水營的那段記憶變得十分模糊。斡丹這麽一說,他腦海中飛掠過支離破碎的畫面,伴隨著不知誰人的只言片語:

“的確萍水相逢,但印象深刻,忘是忘不掉的,能幫的忙也會盡量幫。”

“你我本無緣,全靠我花錢。這筆交易若是不成,今後別說當不成回頭客,相逢只做路人面。”

那人似乎穿了一身群青色曳撒,策馬踏著草葉而來,如清新的晨露灑在他面上,使得他脫口而出:“你很適合穿我們的質孫袍,很好看。”

恍惚又是一座破廟,雨聲瀝瀝,篝火熊熊。

“是,阿勒坦,謝謝你請我喝酒。”

“你有種特別的氣味,很淡,有點像花草香,但又不是我聞過的任何一種花草。”

“在下還有個不情之請……能不能摸一下你的刺青?”

隔著厚厚的狐裘,胸腹間的神樹刺青一陣陣燙熱起來,仿佛有手指輕撫其上,帶來酥麻的觸感。阿勒坦以手掌捂住腹部,呼吸不由地沉重與急促起來。

斡丹坐在他身旁,感覺到他的異樣,笑著把烤好的鹙鸧肉遞過去:“餓了吧?嘗嘗我烤的肉,這可是能把狼群引過來的手藝。”

阿勒坦站起身,背對著他,在撲面朔風中深深呼吸。

斡丹年方十八,但去年就有了妻兒,他娶的是韃靼王室的庶女,瓦剌族裏還有不少貴女對他投懷送抱。這廂他驀然反應過來,壞笑著起身,用手肘撞阿勒坦的腰胯:“想女人了?今夜路過雲內城時,城主會好好接待你的。”

所謂“好好接待”,就是把家中妻妾、女兒都獻出來服侍貴客的陋習。

阿勒坦不為所動地道:“提前與他打個招呼,把我們所列清單上的物資送到城外候著。”

“不進城?”

“不進,繼續急行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