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豫王將半身鏈甲套在蘇晏身上,隨即催動坐騎,向著營帳疾馳。

他親手養大的這匹黑騏也不知混了西域的哪個馬種,神俊無比,蘇晏有時都忍不住懷疑這馬是不是基因突變了,不僅體型格外高大,耐力、負重能力與奔跑速度也遠超凡馬。

豫王將馬力催發到七八成時,蘇晏就感覺自己被迎面而來朔風撲打得呼吸困難。這種風速與移動速度下射出的箭支,如何還能保持原有的力道、精準度?

蘇晏望著百丈外的營門,再往裏才是主帳,帳前那根聳立的旗杆看上去像一條細高的黑線。他張口就灌了一嘴的風:“離這麽遠,風又大,不可能射中的……至少要近到百步以內……”

“未必。”豫王松開韁繩,上身向側邊傾斜,僅以雙腿控馬,哪怕馬背上多攜一人,仍穩如橫峰。他反手從箭囊中抽出箭矢,彎弓搭箭,卻並不拉開弓弦,只是瞄著。

箭杆托在食指上,箭鏃來回晃動,瞄準的卻並非那根旗杆。

蘇晏意識到,對方這是僅憑肉眼在判斷距離、風向、風速,估算箭矢射出時正確的力道與角度。

後世的狙擊手尚且需要一名專業的觀察手在旁為其測定數據,以完成對彈道的校對與修正。而豫王此刻一人身兼二職,自身還處於高速移動的馬背上,這需要何等敏銳的洞察力、豐富的經驗與爐火純青的技巧才能辦到!

“……如此順風借勢,可省一百二十步。”說話間,黑騏已逼近營地邊緣的柵欄外,縱身跳過一道壕溝。豫王這一箭就在馬身躍至溝頂最高處時猛然射出,追風掣電般向著旗杆飛去。

與此同時,安靜的營地內驟然響起一聲:“闖襲軍營者——殺!”

兩排軍士在柵欄後方現出身形,長槍、斬馬刀齊刷刷刺出,意圖把即將躍過八尺柵欄的黑騏戳成篩子。後方更是有火器手彈藥齊發,將那支飛向主帳的箭矢轟成碎渣。

“——好!”豫王大喝一聲,急勒韁繩,黑騏硬生生調頭轉身,擦過兵刃落在柵欄外的壕溝邊上。他單臂挾著蘇晏,踩著馬鞍縱身躍起,半空中足尖又接連點在那些高舉的長兵器上,快得讓那些兵士反應不及。

如此借力,二人驚險地掠過柵欄,站在了最外圍的一頂營帳頂端。豫王將蘇晏按坐在自己身前,隨即彎弓拉弦,同時射出三箭。

只見三箭連珠而發,迅疾如電,不等火器再次裝填射擊,三支箭便已飛至主帳前,帶著“咄咄咄”的悶響,整整齊齊地在旗杆上釘成一列。

旗杆並未斷裂,蘇晏知道這是豫王手下留情,畢竟是自家軍隊,旗斷不祥。再說對方也算反應及時、沒有懈怠,原本打算的懲罰自然也就變成警示了。

坐在帳頂的蘇晏低頭看了看小蠍弩……還沒進入射程呢!手槍怎麽跟狙擊槍比射程?感覺又被朱槿城忽悠了一次。

正中目標的三支箭,叫火器手身後的華翎認出了來犯的黑衣蒙面人的身份,震驚之下高聲喝道:“都住手!一切弓弩、火器禁止發射!”

豫王居高臨下地站在帳頂,將長弓與箭囊往他身上一拋,然後拉下蒙面黑巾。華翎連忙接住,帶著一頭細密的汗珠,躬身抱拳行禮:“將軍蒙面闖營,可是為了檢視黑雲突騎的軍紀與守備?卑職惶恐,之前竟未認出將軍來,萬望寬宥!”

“參見將軍!”其余突騎們紛紛放下武器,半跪行禮。

豫王示意眾人起身,攜著蘇晏從帳頂飄落下來,拍了拍華翎的肩膀:“算你小子走運,今日免了一頓罰。以後營地外方圓十裏都要加強巡邏。”

“遵命!”華翎松了口氣,笑道,“謝將軍手下留情。蘇大人也來了,天寒風冷,不如進主帳先歇息歇息。”

兩人隨華翎進入主帳。

主帳分為前後兩大間,前面是議事廳,後面是主將的寢室。前廳中央擺放著一整列大炭盆,進門就覺暖和許多,兩側是供士官們議事的桌案。主座居於兩層台階的方台之上,鋪著垂地的淺色羊毛氈墊與一張完好的斑紋虎皮。

豫王拉著蘇晏坐在寬大的虎皮座椅上,示意華翎把台階下的炭盆挪過來。

蘇晏邊搓手烤火,邊問:“臥兔山、西鹽河一役後,黑雲突騎從戰場消失,並未跟隨靖北軍大部回到邊堡,莫非一直都駐紮在此?”

華翎征詢般看了一眼豫王。豫王道:“你知道昨夜靖北軍將領們在犒軍宴上怎麽說?”

華翎搖頭。

“——將軍之下,便是監軍。”

“卑職明白了。”華翎不出意外地笑了笑,轉而對蘇晏回道,“是。敵軍大敗,其主將陣亡後被我軍梟首,我們將軍料準瓦剌不會忍氣吞聲,勢必大興復仇之兵,且很有可能是阿勒坦親自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