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監軍是哪個監

豫王急匆匆來到微生武所說的窯洞外,一眼便看見兩頭半大的草原狼,後腿用鐵鏈栓在樹幹上,沒精打采地趴著,跟兩條挨了訓的看門狗似的。

他登時意識到自己的親兵頭目幹了混事,暗罵一聲“杯子還是砸輕了”,上前敲門。

門沒開。屋裏的年輕男子聲線慵懶:“我困欲眠君且去,明日再來討人嫌。”

豫王隔著門賠笑:“清河,清河你莫要生氣,這裏面有誤會。我真不知來的人是你……那個愣頭青我已經狠狠教訓過了,回頭再讓他給你賠禮謝罪。”

屋內男子道:“我若是沒帶阿追在身邊,這會兒可能已經成了一坨狼糞。”

嚴寒天氣,豫王額上滲出冷汗:“是……是我的錯,我向你賠罪。”

屋內男子語氣中隱隱有怒意:“王爺是否真打算來一個監軍就殺一個,一直殺到皇上不得不答應你的要求為止?”

豫王道:“倒也不會如此極端,我會另想辦法。”

“還不夠極端?你重掌兵權不到一個月,兇名便已傳至京城,惹得朝堂物議紛紛,說你濫殺士官、峻整軍法,是為了清洗軍中異己,培植自身勢力,此舉不僅是對先帝心懷舊怨,更是對新君傲慢不臣。”

聽了朝臣們的嚴厲指斥之詞,豫王不怒反笑:“清河呢,又是如何想的?”

“我想你……”屋裏安靜了幾秒,隨即傳出一聲清喝,“想你他娘的趕緊去打一場勝仗,好叫那些嘰嘰歪歪的言官閉嘴!也不枉我和小朱鬥智鬥勇八百回合,好容易才出了京來給你當幾個月監軍!”

這哪是監軍督戰,分明是來助他穩定局勢、掃除非議的。

豫王朗聲大笑。

他向前一步,傾身將前額抵在門板上,語聲低沉:“既然蘇禦史這麽說了,那我就只有提著阿勒坦的腦袋來見,方能對得起蘇禦史的一片苦心。”

屋內,蘇晏盤腿坐在炕上,正喝著阿追剛煮好的姜糖水,聞言忽然嗆了一下,咳個半死。

荊紅追忙給他拍背順氣。蘇晏一把握住荊紅追的手腕,嘶聲道:“他剛說什麽?提著阿勒坦的腦袋……”

“兩國交戰,斬首敵酋,大人覺得有何不妥?”荊紅追反問。

“……沒什麽不妥,”蘇晏腦中有些混亂,喃喃道,“我就是覺得……兩國之間除了戰爭以外,或許還有其他的路子可走……”

“什麽路子,和談?”

蘇晏搖頭:“我不是那種認為靠和談或納貢就能獲得和平的天真派,該打的仗必須要打……這麽說吧阿追,你和你的隔壁鄰居因為利益之爭,今天他砸你的墻,明天你拆他的屋頂,你倆每天飯也不煮了、活兒也不幹了,盡搗騰著怎麽讓對方吃拳頭。你猜最後得益的是誰?”

荊紅追想了想,說:“對門鄰居?”

“可不是麽!”蘇晏一拍大腿,“我們家阿追真是太聰明了,一點就透。無論韃靼還是瓦剌,都成不了最後的勝利者,遼東那邊還有個明面上歸附大銘、實際上貓在窩裏猥瑣發育的女真呢!”

荊紅追:不是很明白……但大人說的一定沒錯。

蘇晏這下終於把自己從莫名的糾結中繞出來了:“北漠地廣人稀、氣候惡劣,我朝目前啃不下這塊硬骨頭,也沒必要去啃,能做到相安無事就可以了。

“而兩國能和平共處靠的是什麽?是強大國力的互相震懾,是能坐在一張桌子上分吃利益蛋糕。彼此一邊各取所長地合作,一邊互相爭奪資源。倘若有第三方也想來桌面分蛋糕——就聯手把他們踹下去。”

荊紅追有些不解:“那麽這樣的兩國,究竟是朋友還是敵人?”

蘇晏笑道:“國家之間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這是外交術。百姓們其實並不在乎朝廷與哪國結盟、與哪國交惡,他們只求過安穩的小日子,但一國之決策層必須站得更高,看得更遠。”

“所以大人認為,依我朝與北漠目前的局勢,這仗是打還是不打?”荊紅追問。

“當然要打!”蘇晏道,“弱國無外交。就要打到他們不敢再越界挑釁,打到他們不得不在桌旁坐下來,把切蛋糕的刀子遞給我們為止。”

“可我方才看大人的神情,似乎並不希望北漠汗王阿勒坦死在與大銘的征戰中?”

“那是因為我覺得將來若是能一桌而坐,阿勒坦相對其他北漠首領而言會更好溝通,此人性情爽烈卻不乏智慧……”蘇晏後知後覺地回味過來,瞪向荊紅追,“你問這話什麽意思?還擔心我惦記著與他那點萍水相逢的交情呢?”

荊紅追一臉正直地答:“惦記不惦記都在自心,旁人問不著。屬下只是想提醒大人一句——門外的豫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