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我沒有我不是

遼王死了。

死在位於湖廣襄陽府的封地,他自己那座雕梁畫棟的王府主殿裏。

死因是鴆毒發作。死時穿著一身隆重的親王冕服,衣冠齊楚地坐在椅上,怒目圓睜,腳邊還散著一條長長的白綾。

消息飛一樣傳開後,朝野上下一片嘩然。

連市井間都對遼王的死議論紛紛,有說畏罪自盡的,有說被賊匪刺殺的,還有的言之鑿鑿說遼王是被皇帝派出的錦衣衛當場誅滅,用以震懾諸位藩王。

第三種說法占據了絕大多數——畢竟鴆酒和白綾是皇家慣用的老招數了,取人性命而不毀身體發膚,算是保全宗室最後的顏面。

連朱賀霖自己都不禁懷疑,難道是魏良子為了討他歡心,自作主張賜死了遼王?

星夜疾馳趕回京城的魏良子,跪在禦前叩頭發誓,只差沒有當場剖心以示清白——說遼王之死與他毫無幹系,他奉旨帶隊趕到襄陽府,要將遼王擒拿後秘密押解回京,可是一踏進王府主殿的殿門,就看到了一具畫像般端坐的屍體。

“不是你,那又是誰下的手?”皇帝問。

魏良子當即道:“肯定是弈者一夥人!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聽說曾經覆滅在荊紅侍衛手上的七殺營,又在暗中蠢動起來,還有個死而復生的紅袍營主,比先前還難對付,不少地方衛所、衙門與官兵都吃了虧。”

他越說,越覺得皇帝臉色不對,慌不擇言地補充:“要麽就是王氏亂軍派出的刺客,殺害宗室,報復朝廷!”

朱賀霖低頭瞪視他,目光淩厲如劍:“照你這麽說,這些藩王的的確確面臨著亂軍與邪教的迫害,性命堪憂啊!朕若是再不答應他們增設府兵,或是進京避禍,那可真是見死不救了,要被文官們口誅筆伐,說朕借刀殺人呢!”

魏良子左右為難,憋屈得快哭了:“真不是微臣幹的,皇上明鑒……”

朱賀霖嗤笑一聲,伸手將他拉了起來:“朕知道不是你幹的。兇手真是用心良苦,不僅殺了個親王,還要把黑鍋牢牢扣在朕的身上。”

魏良子抹著額頭上的冷汗起身,替效忠的帝王打抱不平起來:“這口黑鍋皇上可不能背啊!遼王畢竟是皇叔,就算犯下大罪,也得以朝廷名義公示其罪行之後再正法,此謂‘師出有名’,那些衛道士們才不會指謫皇上殘害宗親。”

朱賀霖道:“朕當然知道。但如今這局面,已是騎虎難下,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他來回踱了幾步,眉頭緊皺,語氣嘲諷,“與其給藩王們募兵、進京的借口,不如就宣告遼王是朕賜死的!反正朕還是太子時,就幹過‘血洗坤寧宮,虐殺三百宮人’的惡行,這回幹脆坐實了暴君的名頭,來個殺雞儆猴。”

魏良子自己不憋屈了,替皇帝憋屈:“這話聲一放出去,還不知其他的宗親、朝臣與天下文人會怎麽罵皇上呢!”

朱賀霖嘆了口氣:“罵就罵吧,我朝哪位皇帝不挨罵……但朕也不能平白挨罵,得拉個墊背的。”

“拉誰?”

“朕的好叔叔,豫王朱栩竟。”

魏良子:“……”

“遼王就算死了,也打亂不了朕的計劃。去叫富寶來,朕這就擬詔書告示天下,表彰豫王的大功。若非豫王出首,朕又如何得知遼王私藏龍袍,暗中蓄死士、鑄火器,意圖弑君篡位?”

魏良子張著嘴望向皇帝,露出震撼又佩服的神情。

“遼王造反之心敗露,故而朕不得不搶先發難,以免釀成兵災,徒增百姓傷亡——這是身為帝王的果決,而非暴虐。”

魏良子:這……說得好有道理。

“對了,你再跑一趟遼王府,把角落裏那件龍袍帶上……不是紅的那件!拿黃的,暗中放進遼王府的密室裏,再大張旗鼓地去搜出來,明白?”

魏良子不住地點頭:“太明白了,皇上英明!”

他向皇帝告退,剛轉身走了幾步,又被皇帝叫住:“等等!剛才你說自己沒殺遼王,向朕賭咒發誓的那番話,是怎麽說的?朕聽著頗有新意,你再說一遍。”

魏良子字正腔圓地又重復了一遍。

朱賀霖頷首:“行,朕記住了。”

魏良子想了想,抽出腰間裝飾用的小刀:“剖心證清白的小刀要麽?”

朱賀霖瞪他:“不要!滾!”

魏良子老老實實地滾了。

兩個時辰後,意料之中的那人進了宮。富寶一路小跑著進了奉先殿,向朱賀霖稟報:“皇上,蘇大人叩請面聖!奴婢請他在宮門外稍候,待通傳後再進殿,可他二話不說就這麽一路闖進來,臉色可難看了。侍衛們因為皇上從前的吩咐,也不敢強行攔他……”

朱賀霖邊往殿門外探看,邊問:“人到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