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蘇晏你為何要(第3/4頁)

荊紅追上前一步,冷著臉對朱賀霖道:“閉嘴,不要再逼他。”

朱賀霖寸步不讓:“我就是要逼他,逼他認清現實,逼他長痛不如短痛!”

他走到圈椅前,俯身撐著扶手,朱紅色織金龍紗像一團烈烈的彤雲,籠罩著蘇晏。

年輕的皇帝低頭注視他衷愛的臣子,沉聲道:“沈柒為什麽背叛,除了他天生反骨、狼子野心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你知道。”

蘇晏哀求般看著自己親手扶上帝位的君王,這一刻他像大病經年似的虛弱無力。

“你知道!”朱賀霖加重了語氣,“他是為了你!不,準確地說,他是為了自己的獨占欲。所有妨礙他獨占你的,無論是家國、君主,還是道義、倫理,統統都是他的敵人。而對敵人,他從來都是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

“他沒有信念,沒有底線,沒有道德感,甚至連作為人最起碼的同情心都沒有。他是踩著屍山血海爬上去的,不僅因為他需要那些血肉,更因為他享受那些血肉。父皇說得對,他就是一頭披著人皮的梼杌——這樣的怪物,你還留戀他什麽?!”

朱賀霖並沒有說錯……蘇晏心裏有個微弱的聲音這般說道。但與之相對的,沈柒所要面臨的下場,卻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可是,我也曾對皇爺說過……”蘇晏擡起手,隔空描摹著朱賀霖的眉梢眼角,那與朱槿隚唯一的一點相似之處。

——臣願意做那條鐵鏈,哪怕最後被掙斷,臣也願意。

——清河,你別犯糊塗!

——臣清醒得很。臣以身為鏈約束他,他也願意被臣約束,如此於公於私都是好事,皇爺就不用分心留意兇獸脫柙的後果。

——要是約束不住呢!

——那臣就以血肉飼他。

“我願以身為鏈束他,以血肉為牲飼他。”蘇晏輕聲道,“皇上……賀霖,你留他一命,就當我求你,別殺他。”

朱賀霖幾乎被憤怒與絕望淹沒。

“蘇晏,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為何還要執迷不悟?!”他用力握住蘇晏的手腕,咬著牙,從牙縫裏擠出尖銳的字眼,“你別求我,去求天下,求那些爆炸案中喪命的民眾、那些被卷入邊境戰爭的百姓——你問問他們,能不能放過沈柒!”

蘇晏的眼淚無聲地滾落下來。

“夠了!”荊紅追大喝一聲,上前拂開了朱賀霖的手,“你這是勸解?你這是在用沈柒的錯來懲罰蘇大人!”

“我沒有!”朱賀霖轉頭朝他咆哮,“我只是希望清河看清楚,他這麽盡心盡力地護著沈柒,有多不值!”

荊紅追道:“值不值是蘇大人自己的想法,與你無關,甚至與天下人無關。”

“怎麽可能與我無關?清河是我的——”

蘇晏一把抓住了朱賀霖的袍袖,哽咽道:“別說了,錯都在我。那件事……七郎一定知道了。”

那件事。

奉先殿一夜,是紅燭與紅紗交織出的迷夢,夢中有得償所願的狂喜,夢醒剩黯然神傷的疏離。

朱賀霖嘴角的肌肉微微抽動著,近乎扭曲地笑起來:“知道了好啊。當初若非從父皇手中使詐偷走,他根本沒有得到你的機會,如今讓他拿命還回來,有何不對?”

“——賀霖!”蘇晏驚怒又難過地抓住了他的衣襟,“你知道你在說什麽?你要殺他,究竟是因為他叛國叛君,還是因為他得到了你得不到的?”

朱賀霖恍惚了一下,眼神逐漸清醒,羞愧之色一閃而過。

蘇晏心力交瘁地長嘆了口氣,松開手指。他輕聲道:“賀霖,你還記得我們是怎麽從南京回來的麽?

“一路趕趲,一路奔逃,前方是不明生死的皇爺、危機重重的局勢,後方是窮追不舍的刺客、兵強馬壯的亂軍。

“被血瞳刺客圍困在迷蹤林時,我幾乎都要絕望了,心想哪怕我們這些人全都戰死在此,也要把你——把這個國家的儲君送出去,安全送回京城。

“我把這份意志交托給沈柒。他做到了。他用他的命為你開路。整整三天,他不休不眠地策馬護送,用徹底脫力的血肉之軀為你阻攔最後的追兵。

“你告訴我,賀霖,在那一刻,你真的心無所動?”

朱賀霖怔住了。

沈柒當時的嘶吼聲,再次回蕩在耳畔:

“——走!去掌權!去派兵!去接應!”

他走了。

沈柒筋疲力盡地向後一仰,踞坐在潮濕的泥地上,將刀刃橫架在膝蓋,咳出一口血沫,朝著所剩無幾的血瞳刺客,嘶聲道:“下一個。”

劍風撲面,沈柒睜眼待死,是他又折返回來,挽弓搭弦,接連幾下箭無虛發,將最後一名刺客射殺當場。

馬蹄在沈柒身旁停住,他沉聲道:“……上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