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不要瞞我騙我

深夜時分,蘇府後門悄然無聲地打開一條縫。

身著青綃直裰、頭戴瓜皮小帽的蘇小京溜出了門,走入僻靜的後巷,與敲著梆子的打更人擦肩而過。他一身普普通通的仆役打扮,沒有引起任何人的主意,很快就消失在京城的夜色中。

打更人沿著蘇府後門的巷子走到底,推門進入一個不起眼的小院子,摘下鬥笠,對坐在樹下石凳上擦刀的一名藍衣男子說道:“那廝剛離府了。”

藍衣男子擡起頭,正是現任的錦衣衛指揮使沈柒。

“盯住了?”

裝扮成打更人的高朔答:“大人放心,一路都有暗探盯著。他哪怕只是出門抓個蛐蛐,兄弟們也能查出那蛐蛐什麽色兒、怎麽叫喚。”

沈柒微微頷首:“朝廷剛派出信使去傳召戚敬塘,登州那邊就有人搶先一步要暗殺他,未免太過巧合。即便戚敬塘在登州樹敵眾多,那種能潛入戒備森嚴的衛所、訓練有素且全都用劍的黑衣刺客也不多見。我早就懷疑有人泄密,思來想去,除了朝中可能有對方的眼線通風報信之外,還有一個可能性——當時清河對我說打算起用戚敬塘時,在場的不止我們二人。”

“蘇家小廝也在場?可那兩個小廝都是打小買來、受蘇大人調教的,在陜西時也曾共過患難生死,我看他們主仆情深,不像是……”高朔遲疑道。

沈柒唇角扯出一抹冷笑:“人心復雜善變得很,昨日的心境未必就同於明日的心境。再說,‘情深’之前不是還有‘主仆’二字?倘若想反仆為主,這情恐怕再深也敵不過欲望。”

高朔道:“這次蘇小京深夜私下出去,若是還去到外城東的那一戶,就說明那戶人家真有問題,並非明面上的豪紳身份那麽簡單。”

沈柒吩咐:“繼續查。不僅要查那戶的主家,連同其所有仆婢,乃至受雇的佃戶、短工等都要查個底朝天。”

高朔應承完,又問:“那蘇小京呢?”

沈柒道:“先不要打草驚蛇,命人十二個時辰輪流盯著。我倒要看看,這小廝是被人收買,還是對方早就埋下的一步棋。”

“聽大人的口氣,像是對對方的身份已有所預料?”

沈柒沒有回答,只是在擦得雪亮的刀鋒上吹了口氣,側耳聽輕微的震動蜂鳴聲。

高朔抱拳道:“大人心中有數,不願外泄的話,卑職就不多問了。有何差使,但請吩咐。”

沈柒看了看他眼下熬夜的青影,忽然問了句:“你還沒睡到那個女人?”

高朔面露一絲苦笑:“阮姑娘早已搬出租房,另起爐灶。這個月她的新店也開了張,據說賣一種叫‘味素’的稀罕物,生意極好。她如今是老板娘,整日忙得團團轉,更沒有空與我多說上幾句話。”

一個年輕女子在外拋頭露面,又是青樓出身,哪怕消了賤籍,也有不少市井混混打她的主意,都被高朔暗中幫忙擺平了。這些他卻沒告訴阮紅蕉,唯恐對方覺得他挾恩求報。

但阮紅蕉再忙,只要他拎著魚上門拜訪,當夜必定會放下手中事務,親自下廚為他做一桌全魚宴。一同用完膳,再將他毫不留戀地打發走。

從阮紅蕉離開青樓,到現在整整兩年,高朔仍不能肯定,對方究竟對他有沒有男女之情,更別提什麽睡或是娶了。

沈柒用一副無可救藥的表情看高朔,懷疑自己這個老部下大概是個太監。

高朔被上官看得雞皮疙瘩直冒,強笑道:“若是入不了她的心,就算強行睡了也沒什麽意思,是吧?”

沈柒道:“若是不睡,別說入心,你連門檻都摸不到。”

高朔很想吐槽說,蘇大人你是睡服了、心你也入了,可裏面挺擠的……這麽看你也沒比我好多少。但這話打死不敢說,怕被沈柒剝了皮子。

他只好嘆口氣:“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希望阮姑娘總有一日會被我打動。”

沈柒道:“好好磨你的鐵杵,這事我不會再過問了。”他起身將刀收入鞘中,走出院門前,又交代了一句,“天工院那個搞火器的趙世臻,也叫人多留意著點。我看清河頗為看重此人,若是被波及,估計他會很遺憾。”

“大人是要回北鎮撫司?卑職同往。”高朔在他身後道。

沈柒搖搖頭,出門走小巷,從墻頭翻進了蘇府的院子。

高朔很想問他,知不知道蘇大人入夜後才從宮中回來?他與蘇大人這麽半明半暗地處下去,會不會被今上視如眼中釘、肉中刺?

但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

沈柒不僅知道蘇晏入夜後才從宮中回來,還知道奉先殿的殿門緊閉了一個時辰,以及蘇晏出宮時換了身新衣。但他能如何呢?景隆帝在時,他是被壓制與使用的臣子;如今換作清和帝,他的官職更高了,但依然還是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