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拉一筆大單子

蘇晏側下頜與脖頸上被貓抓出的傷口結了痂,時不時發癢。

朝會上,他邊偷偷用指尖輕撓,邊聽著幾名言官義正辭嚴地向皇帝奏請,要求赦免被錦衣衛抓捕的百姓。

原來北鎮撫司在調查妖書案時,不僅在京城找到並查封了地下印廠,抓到幾十名制書者,還抓捕了一大批四下分發書冊、傳播謠言的市井小民,統統都關進了詔獄,拷問幕後指使者。

抓妖言惑眾、非法出版的賊人,言官們沒意見,可牽連了一批百姓,他們就有意見了。

在部分言官看來,這些百姓屬於被煽動的不知者。他們認為謠言止於智者,朝廷只需張榜告示天下,為太皇太後的清譽做個申明,謠言自然會絕跡,不必對普通百姓大動幹戈,北鎮撫司有濫用職權之嫌。

這算是變相彈劾了。

沈柒雖已升任錦衣衛指揮使,但最有實權的北鎮撫司仍被他牢牢握在手裏。如此大面積的抓捕,顯然是他的授意。

朱賀霖當即讓沈柒出列,當面對質。

沈柒對此的解釋是:這些百姓主動參與傳播謠言、分發妖書,並非“不知者”三個字可以撇清,更何況初步調查後發現,其中一部分人曾經是真空教的信徒。剩下的還沒來得及查完,但十有八九與真空教脫不了幹系。

證據?有啊,嫌犯的口供。

這下不僅幾名言官有意見,一些刑部官員也提出質疑:只有口供,沒有物證?誰能確保北鎮撫司不是嚴刑逼供?畢竟錦衣衛在前任指揮使馮去惡執掌時,曾有過炮制冤案、冒功領賞的前科。

面對質疑,沈柒似笑非笑地答:“這些人不顧朝廷禁令,暗中信教、入教,真空教又沒給他們造冊登記,除了老實招供與互相揭發,還有什麽物證來證明他們的信徒身份?諸公非要證據的話,有些人家中地窖藏匿妖書數百冊,算不算證據?若是連這些都不算,難道要把他們的一顆愚昧之心挖出來證明?”

他的話也不是全無道理,但字裏行間掩不住的血腥味總讓許多在場官員感到不適,故而加入了懇求皇帝明辨忠奸,不可使錦衣衛借機生事的勸諫隊伍。

只有蘇晏相信,沈柒不會胡亂抓捕無辜,也不會擅自動用大刑。這批所謂的“無知百姓”,借用後世一個段子的說法,“全拉出去槍斃可能有冤枉的,但隔一個斃一個肯定有漏網的”。既然有嫌疑,就先抓起來審訊,在這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形勢下,當機立斷總比瞻前顧後要好。

萬一真抓錯了,可以放,還可以做些經濟補償。既是刑偵,不必墨守於仁愛二字,跟慈不掌兵是一個道理。

故而蘇晏等一幹官員爭論得差不多了以後,慢悠悠出列表了態:“諸位大人的眼睛不要只看見幾句謠言、一本妖書,要透過現象看本質,發現這些謠言背後隱藏的陰謀——有人這是在借謠言生事,想謀逆造反!”

“謀逆造反”四個字像一道晴天霹靂,在朝臣們頭頂炸響。在封建時代,這是十惡不赦的大罪中最嚴重的一項罪名,獲罪被夷三族、誅九族的案例比比皆是。

蘇次輔把這個案子定性得如此嚴重,朝臣們怎麽還敢輕易抗辯,唯恐被劃到“為謀逆者代言”的禁區裏去。

另一名次輔謝時燕仍在請病假,首輔楊亭還在斟酌該如何追問,慢了一拍,又聽蘇晏繼續道:“非常時期動用非常手段,我覺得沒什麽問題。哪位大人對此有疑議,或是技高一籌,可以把這個案子扛走——當然,允不允準,還得看聖意如何。”說著,他朝高坐禦案後方的朱賀霖拱了拱手。

朱賀霖便順著蘇晏的話問:“哪位愛卿想接手,負責偵辦此案?”

事關帝位正統,怎麽看都兇險得很。破不了案沒能力要完蛋,破了案萬一真相不容大白,知道太多的更要完蛋。這何止燙手山芋,簡直是不能觸碰的火藥桶。

絕大多數人都是如此,指責別人總是很容易,輪到自己上了就各種權衡利弊找理由。眾臣躊躇之際,一個出乎意料的人物站了出來,竟然是區區五品的通政司參議崔錦屏。

崔狀元自從在跪門案時偷偷站隊太子黨,私下給藍喜通風報信、提供名單,就一直在忐忑地等待自己是否押對賭注。一波三折後,太子終於回朝,可先帝卻崩了。

這下知曉他功勞的只有藍喜一人,藍喜對此卻像徹底遺忘了似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也許是感覺到危機,知道自己與太子的親近程度遠比不過東宮舊人,藍喜在司禮監這個宮內權力旋渦中低調了許多。昔日的大太監,如今變得謹小慎微,像只蟄伏起來的秋螳螂。

沒有內侍的幫腔,崔狀元總不能厚著臉皮,自己跑去向剛登基的新帝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