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天你個頭不去

清和元年三月,瓦剌部首領阿勒坦親領精騎十二萬,滅韃靼王庭,“雌獅可敦”戰死,小汗王沐岱不知所蹤。

阿勒坦吞並韃靼諸部,宣布成立黃金王庭。至此,紛爭的北漠迎來了兩百年來的首次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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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銘皇宮,前朝的文淵閣中,閣臣們正在討論一封邊報。

邊報來自陜西靈州清水營的參軍,稱北漠遣使者前來清水營,要求將“天聖汗”的國書轉交與大銘皇帝。參軍不敢擅自做主,又擔心耽擱了大事,故而將這封國書與邊報一同快馬加急,飛遞京城。

“天聖汗?這個‘天’字……”首輔楊亭大為皺眉,“大不妥啊!”

“何止是不妥,根本就是冒犯我朝天威!”新擢升為內閣閣臣的兵部侍郎於徹之為人耿直,說話也直接,“四夷皆尊稱我大銘皇帝為‘天皇帝’,由來已久。北漠如今冒出個‘天聖汗’,擺明是要與大銘分庭抗禮,這個阿勒坦,野心不小哇!”

次輔謝時燕捋著長須,也開口道:“阿勒坦打算在六月舉行祭天儀式,正式升尊號‘聖汗’為‘天聖汗’,要求我朝派官員前往北漠觀禮與慶賀。這是要逼我們承認他與大銘皇帝平起平坐,簡直可笑。你們再仔細看這個附加條件,更是荒唐——”

眾人仔細看,竟是要求大銘派出的官員,必須是兩年前在清水營任職過、與馬匹交易有關、約二十歲上下的年輕官員。

條件定得古怪,看似目標範圍大,仔細琢磨又覺得似乎有指向性,可又不幹脆說出名字,這不是莫名其妙是什麽?

派不派人去?倘若派人去,折了上朝威嚴,天子顏面何存?倘若不派,再以“失藩臣禮”的罪名回書訓責一通,很可能激怒對方。

之前大銘與韃靼、瓦剌在邊關就沖突連連,後來北漠忙著內戰,邊塵倒是消停了不少,再後來先帝病發、朝臣弛易、太子繼位一波三折,誰也顧不上北漠之事。

直到今年新君登基,局勢終於稍顯平穩,才發現瓦剌已經一步步坐大,吞並了韃靼。

眼下阿勒坦剛統一北漠,鋒芒正盛,這份要求大銘派官員參禮的國書,會不會是他想挑起爭端的借口?

眾閣臣你一言我一語,卻聽殿門外一個清澈的男子聲音道:“好熱鬧啊……嚏!諸位大人在議論什麽?”

閣老們轉頭看去,見是他們最年輕的同僚蘇晏蘇清河,正攏著一襲石青色鬥篷,從春寒料峭的外廊轉進來,一進暖融的殿內就因冷熱對沖打了個大噴嚏。

互相拱手見禮後,楊亭把邊報連同北漠國書遞給蘇晏。蘇晏越看,越覺得措辭古裏古怪——“兩年前在清水營任職過、與馬匹交易有關、約二十歲上下的年輕官員”,不是他又是誰?

這麽說來阿勒坦還記得他,可為何不直接指名道姓,倒像是對他只剩這些模糊印象了似的。

“蘇大人如何看待此事?”兵部左侍郎於徹之問。

蘇晏挺喜歡於徹之,一方面在前世就知道他是個能臣,文官出身卻能帶兵打仗,尤其在平定內亂方面很有一套;另一方面也覺得與對方有點緣分,剛來這個世界,拜讀的第一個奏本就是出自這位老兄的手筆。

他朝於徹之和顏悅色地道:“我覺得阿勒坦此舉是想立威。他剛以戰爭統一北漠,建立王庭,需要向四海證明自己的能力與政權合法性,向誰要證明呢?一個是老天爺,所以他打算搞個祭天儀式;另一個就是大銘,倘若連‘天皇帝’都承認了他的新尊號,那麽黃金王庭的基石就更穩了。”

於徹之覺得在理,又問:“那麽蘇大人認為,如何回復國書?該不該派人去參禮?”

蘇晏笑道:“楊首輔與謝次輔都在,你不先問他們,倒來問我這個後學末進。”

於徹之這才覺得自己有點失禮,嘴裏朝兩位閣老告了個罪。

楊亭道:“無妨無妨,誰先說都一樣。”

謝時燕坐回位置喝茶,不作聲。

還有一位閣臣江春年,原是翰林院學士,文思敏捷、見識也不低,但有口吃的毛病,為了揚長避短,平時不輕易開口,習慣以紙筆交流。此刻更是不會先開口。

蘇晏見眾人都在看他,便道:“那我就拋磚引玉了。其實我個人想法很簡單,就兩句話——”

他停頓了一下,繼而中氣十足地說:“天你個頭!不去!”

等待一個正經答案的閣臣們:……

蘇晏見眾人難以言喻的表情,忍俊補充:“‘天’字是絕不能給的,非要找認同,那就像對他父親虎闊力一樣,給個平寧王、順義王之類的賜號。他肯接受,可以派官員在那個什麽祭天儀式之前就去頒發;不肯接受就拉倒。”

謝時燕慢悠悠地說:“蘇侍郎說得輕巧,阿勒坦若是因此發怒,再次興兵進犯我大銘邊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