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去當一條鹹魚

再漫長的宮道,也有走到盡頭的時候。

夜色深濃,空氣中彌漫著寒涼秋意。豫王道:“我送你回去。”

蘇晏婉拒:“下官的車就停在東華門外,王爺不必再送。”

於是豫王拿走了蘇晏手裏的提燈,又道:“那你送我回去?反正你家與我王府所在的坊相鄰,正好順路。”

蘇晏找不到再次拒絕的理由。而且想到豫王今夜送他入宮,算是幫了大忙,便邀請他上了自己的馬車。

一路無話。馬車先到了位於澄清坊的豫王府門外,豫王下車前,忽然對蘇晏叮囑了一句:“你要小心我母後。”

蘇晏:“!”

豫王:“我今早不是去慈寧宮了麽,看見宮女拿了一籃斷頭花出來丟棄。”

蘇晏:“斷頭……花?”

“哢嚓。”豫王把手指做成剪刀樣,往蘇晏的脖頸上陰森森地一比劃,“我母後喜愛插花,可她心情焦躁憤怒時,就會忍不住把插好的花杆給剪了。心中殺意越盛,剪的位置越高,所以叫斷頭花……對了,有次母後與我皇兄發生爭執,轉頭就把自己最喜愛的極樂鳥給活活捏死了,又將鳥屍送去給我皇兄。”

蘇晏聽得五臟六腑都擰巴起來,下意識地縮起脖子,覺得後背涼颼颼的。

豫王趁機攬住他的肩膀,往自己懷裏帶:“放心,本王會護你周全。不過你最好去我王府住一陣子,先避一避我母後的氣頭,容我慢慢說服她。”

蘇晏惜命,可還是覺得住進王府十分不妥——萬一被人誤會是豫王的新“知己”呢?雖說豫王自稱已經修身養性大半年了,但畢竟有前科。於是他推掉了豫王的手,搖頭道:“下官並非王爺的府臣,貿然住進王府平白惹人非議,委實不妥。”

豫王不喜歡他這種故意拉開距離的腔調,挑眉道:“我去你府上叨擾一陣子也行——那沈柒不是借花獻佛,把我買的宅子轉給了你,還重新修葺過?夠住不少人了。”

蘇晏知道豫王是不放心他的人身安全,唯恐太後對他不利,可又不好明面上和母親對著幹,所以用這種看似死皮賴臉的方式來保護他。他心裏有些感動,卻不得不拒絕:“感謝王爺厚愛,但真的不必。下官可能很快就要啟程,去南京。”

“——南京?”豫王面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你就這麽舍不得朱賀霖那小崽子?”他譏誚地壓了壓嘴角,“呵,這是今夜新得的旨意?出了春宮圖這事,竟然還能容你與太子廝混,看來我那皇兄還真是……寬宏大量。”

最後一個詞充滿了濃濃的諷刺意味。蘇晏不樂意聽豫王嘲諷皇帝,但也不好再像以前那樣對他又罵又甩巴掌,無奈嘆道:“你能不能……對你哥好點兒?”

你問反了,應該是我哥能不能對我好點兒?顧及蘇晏的心情,豫王沒把這話說出口,只沉著臉道:“去就去罷!記住,別跟那小崽子真弄出什麽事來。皇兄的脾氣我清楚,看著沉穩矜持,其實虛偽又心狠,別以為到了利弊取舍的時刻,他還會顧念什麽往日情分。”

蘇晏知道十年圈禁是豫王心中解不開的結,無論憋屈還是怨恨,都不是他幾句勸解能消除的,只能長嘆口氣:“在你看來,我蘇清河就這麽饑不擇食?”

豫王意有所指地哂笑起來:“也是,山珍海味你都吃過了,如何還看得上田裏沒長熟的小白菜?”

蘇晏嚴重懷疑“山珍海味”指的是豫王自己——丫就是個自戀狂!至於這個“吃”字的含義,就更加下流了。

他把豫王推下了車廂:“少特麽皮裏陽秋的,該幹嘛幹嘛去吧!天工院還不夠你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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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蘇晏準時去上早朝,不出意外地接到了離京赴任的敕令。

出乎意外的是,官職竟然是“南京禮部左侍郎”。

蘇晏盯著聖旨上這七個字看了良久,覺得有點滑稽。

六部之中,吏部最有權力,戶部最有錢,禮部最清貴。左侍郎是各部的二把手,職位僅在尚書之下,官居正三品。

因為改革馬政、撫綏陜西、鏟除邪教、訂立地方官吏管理考核制度等等功績,他一下就從正四品躍到了正三品,堪稱竄天猴一樣的擢升速度。

——如果前綴沒有“南京”兩個字的話。

多了這兩個字,就從純金變鍍金了。

因為是南京是陪都,是京城的備份,所以大銘朝廷也比照著京城六部,設立了南京六部,作為備用的領導班子。

見過球場上候補隊員們坐的萬年冷板凳嗎?就是那個位置了。

一般什麽樣的官員會被打發去南京任職呢,大概就是上頭覺得礙眼討嫌的、被同僚排擠混不下去的、快退休只想平穩過渡的……總而言之一句話:金陵養老院,熱忱歡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