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卻是誰逼的誰

墨點濺在龍袍的下擺。

皇帝的臉色比硯台裏的墨汁還黑,額角爆出了隱約可見的青筋,目光寒峭,猶勝嚴冬的冽風。

因常年身居尊位,這股寒意自帶威壓。蘇晏一面臉皮刺痛、心底發虛,一面覺得能把皇帝氣成這樣,自己也算是真正的鐵齒鋼牙了。

頂住!今天不給這老男人點顏色瞧,還真以為睡一次就把我拿捏住了,以為我蘇清河像其他臣子一樣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蘇晏給自己打完氣,擺出一副倔傲面孔,毫不閃躲地直視對方。

皇帝攥他腕子的手,轉而去捏他下頜,另一只手則扼住了他的後頸,將他向後掀在了龍椅上。

蘇晏拼盡全力反抗,又蹬又踢地滑下椅面,還使勁拽著龍袍的衣襟,把皇帝也拖到了地面。

在這燭影搖曳的禦書房,為君的不要了君王威儀、為臣的丟掉了臣子禮數,兩人在地面翻滾著、互相壓制著。

深青色的金磚地面光潔如鏡,隱約倒映出動作激烈的臂與腿,靜室裏只聽見一聲急促過一聲的喘息。

皇帝把蘇晏死死壓在身下,用扯落的桌幔纏繞住他的雙臂,撕扯他的玉絳環腰帶。

蘇晏蛇一樣扭動,用腳蹬皇帝,把一只白色麂皮靴都給蹬掉了。

皇帝拽掉他的腰帶往旁邊地上扔,腰帶上鑲的青玉砸出了裂紋。天子那張八風不動的臉,也隨之綻出了裂紋似的,露出底下洶湧著的,什麽臉面、禮儀與風度都已束縛不住的激潮。

“……不一定是朕的?哈,那你倒是說說,是誰的?!”

“誰都可能!”

皇帝一手按著蘇晏的雙臂,一手繼續撕扯他身上藍色貼裏的肋側系帶:“你這可是龍胎!”

蘇晏從絞成了繩索的桌幔中掙出一只胳膊,與皇帝的手指較著勁:“是太子的!皇爺不是早就責罵過臣,說臣用淫穢之物敗壞太子心性,還賞了臣五十廷杖?可惜臣死性不改,又去勾引太子殿下,實乃不知廉恥!”

“刺啦”一聲,不僅是系帶,整件貼裏沿著腰側被撕開。皇帝像剝栗子一樣將蘇晏硬是從殼中剝出,卻難免要被尖刺紮傷:“——胡言亂語!朕什麽時候指責過你……勾引太子?”

身下墊著朱紅桌幔與藍色外袍,僅剩的素白中衣便顯得格外單薄。蘇晏疲累地喘著氣,仍未放棄掙紮抵抗:“若非臣不知廉恥地勾引了太子殿下,春宮圖從何而來?皇爺不就是因為這事兒才疏遠了臣,一口一個‘不見’?如今臣統統認罪,要殺要剮都由皇爺,皇爺可還滿意?”

皇帝心口疼得發顫,連帶強壓著他肩膀的手臂也顫抖起來,低啞地喝道:“閉嘴!別說了……”

蘇晏仰起白玉似的修長脖頸,雙眼斜乜著皇帝,濕漉漉的睫羽在泛紅的眼角處挑出一道陰影,像要哭,勾起的嘴角卻又像要笑:“太子是田裏沒長成的小白菜,青澀得很。怎奈臣不識好歹,放著熟肉不吃,就愛揪菜葉子生啃。”

皇帝猛地低頭,堵住了他的嘴。

不知誰咬破了誰的舌頭,甜腥味在嘴裏攪動,使得這個深吻在激切情纏之外,又多了一股傷懷。

半晌後,皇帝以臂撐起上身,俯視身下衣衫不整的臣子,沙啞地道:“看看你,都把朕逼成什麽樣了……”

蘇晏滿面潮紅,鼻尖滲著細密的汗珠,手指在散落地面的衣袍上徒然無力地抓握。“是皇爺逼的臣。”他力竭般吐了口氣,“春宮圖之事,皇爺可想好了,打算如何處置臣?”

皇帝道:“不關你的事,朕知道,是太子胡鬧。”

蘇晏逼問:“既然知道不關我的事,為何不見我?”

皇帝說不出話,只是俯身抱緊了他,在他肩窩處沉重地呼吸著。

“臣不在的這半年,皇爺的頭疾怎樣了?”蘇晏低聲問。

皇帝沉默片刻,含糊回答:“老樣子,還好。”

“——皇爺騙我。”蘇晏冷冷道,伸手推他意欲起身。

“……比之前發作更頻繁些,痛感亦有所加劇,故而召陳實毓入宮,住在前廷方便隨時傳喚。”皇帝改口道。

蘇晏的臉色這才軟了一些:“皇爺頭疾加重,並不諱疾忌醫,卻偏要瞞著我,甚至疏遠我,是何道理?是覺得我蘇清河性情軟弱,不堪攜手平難,非得你獨自風雨一肩挑;還是認為我曾許諾過的‘前路再崎嶇,我陪你走到底’,全然是一句虛言?”

皇帝再度沉默,良久後擡起上身,嘆道:“朕是想,趁你陷落未深,及時抽身還來得及。”

蘇晏冷笑起來:“皇爺此言不覺得虛偽麽?當初是誰步步為營,要張網捕捉我這只飛蛾,如今我不想逃了,你倒於心不忍想要放我一馬?你可曾問過我,想不想被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