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界線的另一邊(第2/3頁)

夜不收編制殘缺,他號稱總旗,手下能管五十人,但實際上一半不到。不點名還好,一點名,又跑了倆。為什麽?看新來的頂頭上司是個白面書生,認定他瞎指揮會把整支隊伍變成炮灰,與其死得窩囊憋屈,不如下血本找關系調去其他衛所。

留下的也不服他,各種不遜、挑釁、陽奉陰違。

上司對他的作戰策劃指手畫腳,橫加幹涉。

軍餉不足、待遇低,連邊軍都把他們當編外。

最困難的時候,他對自己產生了深深的懷疑與無力感,覺得也許蘇晏說的對,他根本不會帶兵,長久以來他所有的堅持與驕傲都只是個笑話。

是霍惇一直以來的信任與無條件支持,支撐他走到了柳暗花明的如今,終於帶出了一支閃電般迅捷、匕首般鋒利的小隊,盡管只有區區十七人,卻是北漠境內令人聞風喪膽的夜幽靈。

倘若沒有霍惇……

樓夜雪微嘆口氣,倒了杯茶,遞給霍惇:“有哪些新情報?”

霍惇接過杯子一口喝幹,說:“兀哈浪離開了韃靼本部往西去,據其行蹤推測,可能是前往瓦剌地界。”

好消息!樓夜雪的眼睛亮了。

在他所帶的夜不收小隊開始不斷收割戰績之後,忽然接到了來自錦衣衛的密令。

錦衣衛這三個字,代表的不僅僅是一支集護衛、偵刺、審訊於一身的天子親軍,更是天子意志的直接傳達者——在不方便以朝廷名義下達聖旨的情況下。

密令給了這支夜不收小隊一個必須完成的任務:尋找最佳時機,刺殺韃靼太師之子兀哈浪,並將之嫁禍給瓦剌,挑起韃靼與瓦剌之間的矛盾。

樓夜雪看著密令,連手指都在顫抖——這個任務太合他的口味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不僅讓他最為厭惡的蠻夷成了鷸和蚌,更能讓北漠目前勢力最大的抗銘聯盟土崩瓦解,把大銘邊關從越發密集的侵擾中擺脫出來。

一個堪稱影響邊防外交格局的任務!也只有從皇帝這個層面,才能拍板決定執行的任務,落在了他的手上!

激動過後,樓夜雪迅速冷靜下來。

這個任務關系重大,只能成功不能失敗,他必須謀定後動,確保一擊即中,否則很難再有第二次機會。

為此他盯了兀哈浪整整兩個月,終於等到了。

他又問:“瓦剌最近有何動靜?”

霍惇道:“榆林衛的夜不收人數比我們還少,寧夏衛的根本聯系不上,沒有最新消息。但從前幾個月傳回的情報看,大王子阿勒坦的平安歸來,暫時穩定了瓦剌人心。”

他進一步思忖道:“按理說,這個最大的誤會消除,聖上又多次下旨安撫,汗王虎闊力應該領情才是,畢竟當初也是他們說與韃靼不共戴天,向我們投誠的。可是照目前的情況下,瓦剌似乎仍堅持與宿敵韃靼聯盟,鐵了心要一起對付大銘,有點不正常……”

樓夜雪冷笑:“很正常。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早說過了,這些未開化的蠻夷類同野獸,不能以人心度之。”

霍惇知道他對北漠恨入骨髓,任誰說也不會改變看法,便轉了話風道:“我懷疑兀哈浪是奉他父親脫火台之命,前往瓦剌商議結盟事宜。而瓦剌那邊,聽說汗王虎闊力身體不大好了,把部落許多政務放權給大長老黑朵與大王子阿勒坦,也許他會讓阿勒坦出面,完成這個結盟。”

樓夜雪緩緩一笑,仿佛某個在心底凝固了許久的惡意,終於得以釋放出來:“那麽就讓‘阿勒坦’殺了兀哈浪,如何?”

刺殺兀哈浪,嫁禍阿勒坦,徹底摧毀這個結盟,的確是目前對大銘最有利的局面。霍惇點頭表示贊同。

樓夜雪蒼白的臉頰上浮出一層紅暈,顯得氣色都好了幾分。他重又坐回椅面,抓過一疊紙頁,奮筆疾書,塗塗畫畫。

“這次我要隨隊伍出動,前往瓦剌邊界。”他邊寫戰策,邊說。

霍惇皺了皺眉:“深入敵境太危險,一路又顛簸得很,我怕你這身子吃不住。”

樓夜雪臉頰紅得有些病態了,用一種幾近亢奮的語氣說道:“這樣的任務,莫說身子吃不吃得住,用我一條命去換取成功,都值!再說,距離太遠,局勢瞬息萬變,我不同去,如何制定與調整計策?不必再勸!”

霍惇知道他固執起來根本勸不動,且的確所言在理,只得沉默地同意了。

樓夜雪寫著寫著,突然停筆,擡起臉看陶罐裏的花枝,冷不丁問:“蘇晏呢?”

霍惇一愣,答:“他還在陜西夯實官牧新政。據說成效卓著,當地百姓管他叫蘇青天。”

樓夜雪沉默了一下:“那般千瘡百孔的馬政,還真被他盤活了……”

此刻他的心情有些復雜。他和霍惇被解職問罪的罪魁禍首是蘇晏,按說應該恨之入骨,但他與霍惇又的的確確被蘇晏所救,還將他們送進夜不收。一開始,他認為這個舉動是為了故意折磨他們,讓他們狠狠吃苦頭。但隨著時間推移,他和霍惇在夜不收嶄露頭角,漸漸就懷疑起了蘇晏的真實用意……這真的是折磨嗎?還是磨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