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變數太多難料

城東延福寺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古刹,香火鼎盛,因展覽過血經而聲名愈熾。

這一日延福寺大早就閉山門、掃山道,不接待尋常香客與遊人,專心迎候貴妃娘娘的鳳駕。

辰時末,鳳駕前呼後擁地過了山門,衛貴妃改乘六人擡的肩輿,拾階進入寺廟的大殿前,方才在宮女們的攙扶中下了地。

延福寺的主持帶著僧人們親自相迎。衛貴妃在大雄寶殿裏上香、禱告後,一眾僧人便齊坐在殿內為她的母親誦經祈福。

誦經時間頗長,自然不能讓貴妃幹等著,主持便將她請入一間布置精美的靜室稍微休息,等誦完經舉行祈祓儀式,再請她來前殿。

僧人離開後,衛貴妃朝隨侍的阮紅蕉使了個眼色。

阮紅蕉心領神會,打發侍衛與宮女們攔在各個方向的通道上,禁止任何人接近,自己與貼身婢女則寸步不離地守在靜室門口。

衛貴妃滿意地點了點頭,推門而入,反手下了門栓。

她撫了撫雲鬢,又檢視過自己的衣衫與裙裾,心底一股忐忑感油然而生,正如初次入宮去見皇帝的那天。

轉過屏風,隔著珠簾,她看見了正在筵席上打坐的白衣男子。男子面前置琴、身側燃香,背後窗紙上繪著雲霧縹緲的靈山飛瀑,襯得他仿佛不似凡人。

衛貴妃癡癡地看了一會兒,方才回過神,咬著嘴唇喚道:“先生。”

鶴先生睜開雙眼,朝她微微一笑:“娘娘安好。”

-

守在門外的阮紅蕉沉吟片刻,招手叫婢女過來,附耳道:“你去替我向蘇大人家小廝傳個話,就說……‘鳳鶴會東寺’。出去時自然點,別引人耳目。”

婢女點點頭,默念牢記後,又不放心地叮囑了聲:“姑娘一個人小心,婢子去去就回。”便轉身離開了。

阮紅蕉本不覺得如何,被婢女這麽一關心,反倒有點緊張了。她暗想:做都做了,幹脆做到底,找機會去聽聽他們說了些什麽。

她繞著靜室外圍走了一圈,見門戶緊閉無懈可擊,又貼在窗紙外聆聽,聽不清裏面的動靜,只得皺眉另尋良策。

-

奉天門的朝會上,蘇晏把他所彈劾的最後兩點說完,還真只用了兩刻鐘。

“……伏望陛下聽臣之言,察衛氏之奸,為天下除賊。衛氏一族蠹國已久,其勢力盤根錯節牽連甚廣,臣請立專案組嚴查,主犯置以專權重罪以正國法,從犯諭以致仕削籍以全國體。內賊既去,則朝政可清矣!”蘇晏伏地向禦座行了大禮。

蘇晏長跪不起,青色朝服上所繡的神獸獬豸怒目圓睜。景隆帝沉默地注視著他的背影。

場中一時間鴉雀無聲,官員們似乎都在觀望與等待,又似乎正醞釀著一場席卷朝野的風暴。

“陛下,臣有話要說。”刑部郎中左光弼站了出來,“蘇少卿所彈劾的衛家罪行,其來源並不可靠!”

眾人聞言,吃驚地望向他。

左光弼繼續道:“之前蘇少卿舉辦的公審大會,大家應該都知道,其中最重要的一個人證,就是奉安侯的內弟萬鑫。此人不僅揭發真空教陰謀,連帶也檢舉了衛家,向蘇少卿提供了大量的證詞與情報。

“——蘇大人,我說得沒錯罷?”

蘇晏站起身,平靜地說:“不錯。”

左光弼微微冷笑,提高了聲量:“諸公可知,那萬鑫已經瘋了!”

“瘋了?”

“真的假的,如何就瘋了?”

禦史楚丘當即挺身而出:“公審大會當日,你我同在場上,那萬鑫神智清醒、言辭清晰,並不是個瘋子。左大人何出此言!”

左光弼望著昔日好友。道不同不相為謀,從今往後,便是政敵了——他在心裏遺憾地嘆了口氣。

“萬鑫自從被北鎮撫司秘密逮捕,就一直關押在詔獄內。本官拿著刑部文書前去提人,北鎮撫司卻諸多推諉搪塞,只不肯放人,這是誰的授意,應該不用本官多說罷?”

左光弼轉而目視蘇晏:“這萬鑫任由你們捏扁搓圓,自然是想要什麽供詞,就有什麽供詞。北鎮撫司有的是整治犯人的陰招,他熬不過被逼瘋,也在情理之中。

“蘇大人,倘若本官是在撒謊,就請你把萬鑫放出來,讓諸公親眼一見,看究竟瘋是沒瘋!”

蘇晏面沉如水。

萬鑫的確瘋了,但瘋在提交了證詞之後,瘋在衛家與鶴先生的設局裏。自從在阮紅蕉所傳遞的情報與她的性命之間選擇了後者,他就知道這一刻必然要來。

左光弼逼問:“蘇大人為何不應答,是默認了本官所言屬實?”

“……我愧對萬鑫。”蘇晏沉聲道。

群臣當即嚶嚶嗡嗡地議論起來,蘇晏提高了聲量:“我答應過萬鑫,要保證他的人身安全,還說過如今詔獄對他而言是最安全的地方。為了讓他能夠活著出堂作證,我沒讓刑部把人提走,擔心他在轉移的半途遭遇暗算。但百密終有一疏,對方沒有選擇殺人滅口,而是用了另一種更加陰毒的招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