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這就是你的命

荊紅追站在街角,望著不遠處順天府衙的大門,一手握劍,一手伸到懷中,指尖觸碰到折疊好的狀紙。

狀紙是昨日蘇大人親自為他寫的,告的是奉安侯衛浚強搶與囚禁民女,奸殺他的姐姐荊紅桃。

“這東西根本沒有用。”他說,“自古官官相護,衛老賊又是國戚,順天府尹也不敢開罪他,更別說秉公執法了。”

蘇大人答:“有沒有用,試過才知道。都說下民易虐,但還有句話叫水能覆舟,誰也不能小看了百姓的力量。”

荊紅追依然不想去。

蘇晏只好勸解:“你就當是幫我。我攛掇了不少苦主去順天府衙投狀紙,這也是彈劾計劃的一部分,你就去幫忙照看一下,以免他們還沒進府衙大門,就被衛家的走狗攔住。”

聽他這麽說,荊紅追才點頭,拿起狀紙二話不說走了。

眼下蘇大人早朝未歸,他恪守承諾,將狀告衛家的苦主們一個個護送進衙門,輪到自己的時候反而躊躇起來。

曾經作為一個童年饑困的平民、浪跡江湖的刺客,荊紅追從未指望與相信過官府,甚至對朝廷衙門有種天然的排斥心理,如今也一樣。

做蘇大人的侍衛,也與他的官身毫無關系,僅僅是為了留在他身邊。

——留在他身邊,就必須盡量去理解與認同他的觀念。蘇大人說過:殺一個人血債血償容易,但以公義為武器剪除一方惡勢力,讓無數潛在受害者擺脫被淩虐的命運,不是更有意義嗎?

荊紅追站在無人的街角,把這句話翻來覆去想了很久,最後邁步向府衙走去。

他剛走了幾步,驀然聽見一陣幽微而詭異的笛聲,磷火般在空中飄浮,若隱若現。

……這笛聲,像是出自浮音的鶴骨笛?荊紅追一怔。

但浮音已經死了,就算死不見屍,親手刺入丹田的那一劍,他也極為肯定廢掉了對方的修為。所以吹笛人不是浮音……是誰在裝神弄鬼!

荊紅追閉目聆聽,長劍驟然出鞘,如劃破蒼穹的一道電光,朝側方屋脊上疾射而去。

吹笛人在屋脊上現了形,頭戴鬥笠遮住了面目,腳步飄忽地避開攻勢,但一角衣擺被淩冽的劍氣擦過,瞬間碎成了齏粉。

荊紅追沒有一句多余的問話,也沒有一個遲疑的動作,只是進攻,劍光如驚濤怒浪接連席卷而去——對方有何意圖,等他把人打到毫無還手之力了,自然會知道。

吹笛人接連避開縱橫的劍氣,身上多了好幾道血痕,但仍吹奏不停。

笛音使人氣血翻騰,胸口湧動起一股躁惡之火,連帶體內真氣也開始滯澀甚至逆行,顯然是以魘魅之術的功法吹奏出的迷魂飛音。荊紅追越發肯定對方不是浮音,因為這份功力要比浮音深厚得多。

是七殺營的天字刺客!荊紅追目中寒芒掠過,劍刃裹挾著濃烈的殺氣長驅直入,以飛鴻難追的迅疾與飛瀑難遏的氣勢,刺向吹笛人的咽喉。

這一劍燦爛而鋒銳,仿佛死亡本身凝結成的光影。

吹笛人避無可避,按孔的手指因這驚人的劍氣而變得僵硬不聽使喚,笛聲也陡然停滯——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直到一名驀然出現的紅袍人擋在他面前,接住了這道劍光。

“營主……”吹笛人死裏逃生,失聲喚道。

荊紅追撤劍回防,冷冷盯著面前的七殺營營主。

之前追蹤浮音時,營主突然出現,以高深莫測的武功擊敗並擒住了他,給他灌下秘藥。

那是他與營主的第一次交手,只支撐了百余回合。恢復神智後,他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著對方出手的招式,極力尋求破解之道,後院升起的劍光因此徹夜不休。

如今他再次面對營主,未必有勝的把握,但至少有了一戰之力。

營主沒有立刻出手,雌雄難辨的聲音從面具下傳出:“二十三號,你的劍法又精進了……一個絕佳的胚子,可惜心太野,想法太多,看來的確只有‘血瞳’才最適合你。”

荊紅追冷冷道:“少廢話!出手吧。”話音未落,劍氣撩起屋頂千百瓦片,暴雨般向對方傾瀉而去。

營主揮動血紅長袍的大袖,卷起勁氣罡風,那些瓦片未及近身就紛紛炸裂開來。

一點劍芒就在這漫天粉塵中,如沖破迷霧的明光,帶著斷恩仇的銳利與舍生死的氣勢,飛射向七殺營主。這一劍之快、之烈、之決絕,似乎已經脫離了劍刃本身的束縛,從有形的“器”化為無形的“道”,隱隱窺見了人劍合一之上的另一重境界。

這樣的一劍,連營主都不能輕率對待。

倒有幾分老羅鍋“無劍無我”的味道了。營主在劍光亮起的瞬間,不禁想起隱劍門的門主。那老羅鍋對待門下數千弟子猶如擇菜,覺得長勢旺盛的就多薅幾把,覺得不堪造就的半眼不會多看。恐怕他到死都沒想到,最後得了他劍法精髓的,竟然是個剛入門就被評為末等資質、被直接丟進七殺營自生自滅的窮小子——可惜,火候還差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