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刀口日亡天下

那內侍戰戰兢兢伏身,將事情一一道來。

原來就在今晨,義膳局施粥後不過半個時辰,災民們就出現了大面積的嘔吐、腹瀉乃至發熱抽搐,個別症狀嚴重的昏迷瀕死。義善局是由太子牽頭戶部與兵馬司,為了賑災臨時成立的,太子聽聞此事後,當即出宮去了現場。

病倒的災民數百之計,醫師沒有足夠的人手進行救治,現場哭聲與呻吟聲響成一片。太子帶著侍衛隊伍到場時,有人叫了聲“他是賑災總理”,於是災民們紛紛湧上前,攀扯馬身求他救命。

東宮侍衛唯恐混亂中傷及太子,阻攔隔離時誤傷了幾人,於是災民們的情緒更加激動。其他幾處安置點的災民聽聞後也都沖了過來要說法,太子被圍在恐慌憤怒的人群中,如陷沸湯。

其中一名侍衛匆匆趕回皇宮上報,當值的內侍知道事態緊急,不得已進殿稟報,沖撞了皇帝的賀壽禮。

景隆帝霍然起身,忖立片刻,又緩緩坐回龍椅,皺眉露出不快之色,說道:“太子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倘若連這點事都辦不好,還能指望他什麽?”

看樣子,是不想管這事了,看太子如何擺平。

文武百官面面相覷,帶著諸多復雜神色竊竊私語。內閣輔臣楊亭率先站出來,勸皇帝以太子安危為重,派兵前去鎮撫亂民。皇帝沉默不應。

見此情景,便有幾名朝臣出列,頌揚皇帝對太子的磨礪與考驗乃是琢玉之舉,十分聖明,反過來勸楊亭不可因婦人之仁,耽誤了太子殿下的歷練。

楊亭則反駁,琢玉也得用相應的工具,要控制好力道,否則就是碎玉了,堅持請皇帝下旨。

景隆帝冷淡地道:“萬壽聖節,普天同慶百官獻禮,太子獻給朕的壽禮卻是一場民亂,怎麽,還要朕親自領兵前去接收麽?”

楊亭被反問得無言以對,只能以太子太傅的身份,替太子向皇帝謝罪,同時再次懇求皇帝以父子情分為重。

朝臣們你一言我一語,有說太子行事魯莽,激發民變;有說太子生性機敏,相信他能處理好;有說事發蹊蹺,災民中有人借機生亂,須得派兵鎮壓;有說百姓先災後病,如雪上加霜,得著緊征召大夫前去醫治……

蘇晏默默旁觀,發現無論眾臣各自是什麽意見,從立場上隱隱分成了兩派。

說來太子以前因為貪玩厭學,沒少挨文官與言官們的罵,但昔日那般情況,與眼下顯露出的苗頭又有所不同——尤其是平日裏與衛家走得近的那些官員,如今更是從皇帝的當下表現中汲取了力量似的,一個個話中有話,對太子的態度與其說是“諫過”,不如說是“攻伐”。

最後還是因為身體不適,提前回文淵閣休息的首輔李乘風聞訊趕來,在大殿上直接問皇帝:“萬一太子殿下有失,陛下過了氣頭之後,可會後悔?”

景隆帝方才臉色微變地松了口,派錦衣衛前去救場,又指名蘇晏:“你既是白紙坊爆炸案的專案組負責人,災民的後續安頓也應當多加關注,隨錦衣衛去瞧瞧究竟是什麽情況,再來回稟朕。”

蘇晏本就想找個機會溜號去看太子,這個口諭正中下懷,當即領命離開了奉天殿。

出了午門,他也車也不坐了,快馬加鞭疾馳往義善局。

義善局設在城西,毗鄰幾個災民安置點。蘇晏趕到時,見場院內烏泱泱一片人群,有站的有坐的,有席地而躺的,到處是痛苦呻吟與啜泣聲,院外還裏三層外三層地圍著許多人。

太子被包圍在人群中央,正面對幾名跪地的官吏說著什麽,一身朱紅色織金雲龍曳撒格外搶眼。

蘇晏見現場的人多歸多,但並沒有亂到不可收拾的程度,局面似乎已經控制住,不由松了口氣,排眾而入。

“小爺!”他隔著人墻高聲喚道。

朱賀霖聞聲回頭,看清他時仿佛整張臉都亮了起來,嘴角情不自禁地揚起,道應:“清河!過來,到我這邊來,當心擠著。”

侍衛們讓出條通道,蘇晏走過去,先打量過太子:“小爺沒事就好。”又問,“消息傳到奉天殿,皇爺命我來察看情況,錦衣衛隨後會到。究竟是怎麽回事?”

“你問他!”朱賀霖擡腿一踢跪在面前的男子,把他踹了個倒仰。蘇晏見那男子做雜佐官打扮,滿面汗水與淚水,臉色因恐懼而變得煞白,被踹後趕忙跪回去,篩糠似的發抖,話也說不清了。在他身後還有兩名小吏,也是驚慌失措。

周圍災民憤怒地叫起來:“殺了他!殺了這個狗官!”

“誰能想到,外子在大爆炸中死裏逃生,卻沒能逃過瀆職的貪官汙吏!”

“這些人都該千刀萬剮,太子殿下可要為我等百姓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