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十分意想不到

戌時三刻,微服出宮的景隆帝回到了養心殿。

“朕不在的這段時間,可有什麽要事?”皇帝一邊洗臉凈手,一邊習慣性地問藍喜。

藍喜稟道:“今日六部的奏本都送往內閣了,估計要到明日閣老們才會出具票擬,再送養心殿給皇爺禦批。

“還有,前兩日李尚書等閣臣再三奏請太子回宮,說玉體貴重,太廟畢竟少人服侍,不宜久居。皇爺不是說,把消息透露給小爺那邊,看他是什麽反應麽?”

皇帝把臉上的熱棉巾挪開些,露出一雙深邃狹長的眼睛,眼睫上還沾著潮濕的水汽,“朕猜猜,之前不肯回來,這下又肯了?”

“皇爺英明,猜得可真準!”藍喜笑道,“小爺本來還說,在太廟為先皇後寫經祈福,要住滿七七四十九日,不肯回宮。昨夜爆炸過後,聽聞養心殿窗檻與琉璃瓦掉落,唯恐傷及皇爺,今早急匆匆趕回來問安。但皇爺那時已經出宮了,奴婢好說歹說,才將小爺勸回端本宮呢,明日一早應該還會再來問安。小爺的孝心,那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

皇帝把棉巾擱在臉盆邊緣,由宮女端下去,“你也不必替他說好話。坤寧宮之事,朕還沒有原諒他。”

“是是,皇爺的愛之深責之切,與小爺的純孝之心,那是兩碼事,不能混同。”藍喜圓滑地說。

皇帝笑罵:“老閹奴,一句話捧了兩邊。還有什麽事?”

藍喜仿佛這才想起來,“錦衣衛同知沈柒遞了密報,說有要事,懇求面君。人就在禁門外候著,等了有……半個多時辰了罷。”

“沈柒?”皇帝略一沉吟,下令:“傳他進來。”

藍喜領了口諭,走出殿外,吩咐內侍去禁門傳旨。

不多時,但見沈柒身穿藏藍色禦賜飛魚服,隨傳旨內侍而來,在門外卸了繡春刀,穩步走入殿內。

皇帝先前賜他奏事時不必下跪,沈柒抱拳行禮,請了聖躬萬安,方才說:“臣有要事稟報。”

茶香浮動,皇帝坐在圈椅上,端起桌面的黃釉茶杯,淡淡道:“什麽事,說吧。”

沈柒盯著皇帝執杯的手指,語出驚人:“寧王有不臣之心。”

執杯的手指一頓,皇帝問:“何以見得?”

“寧王在京城安插細作,暗中窺伺朝政、拉攏朝臣,散播對天子與儲君不利的謠言,實乃居心叵測,陰圖不軌。萬望聖上明察。”

“哦?”皇帝用杯蓋推開浮葉,啜飲一口,“你是怎麽知道的,他的細作拉攏你了?”

“皇爺料事如神。就在今夜,寧王細作向臣說了不少大逆不道的言論,意圖誘臣改弦更張,為其效命。為了套他的話,臣還附和了幾句。他話中驕狂悖逆之辭,臣不便一一言表,恐汙聖聽,但有一個稱呼,引起了臣的注意。”

皇帝似乎很有興趣,向他微微傾身:“什麽稱呼?”

“‘守門人’。他自稱守門人,說背後是一條康莊大道。臣覺得這個字眼有些耳熟,思索良久,忽然想起——據守臨花閣密道的龜公,也稱自己為‘守門人’。”

皇帝徑自沉吟:這個細節,尚未聽禦前侍衛稟報過。昨夜地下密道爆炸,沈柒、豫王和蘇晏就在當場,是不是真的,一問便知,沈柒不可能、也沒必要去撒一個會被人輕易拆穿的謊。至於“細作”之說的真假……

沈柒接著道:“於是臣不禁懷疑,隱劍門、七殺營,與寧王之間有什麽關聯?昨夜火藥庫爆炸,甚至更早前的諸多意外,是否也與寧王有關?”

皇帝聽了不置可否,反問:“朕有一點不解,你是從何得知細作的身份?”

沈柒答:“馮去惡在伏法前,於北鎮撫司詔獄裏招認的。臣原本還當他臨死胡亂攀咬,並未詳查那個所謂的聯絡人,昨夜接觸之下,才發現當時他的證詞極有可能是真實的。寧王不忿信王之死,一邊在朝臣中尋找效忠者,一邊培植江湖勢力,蓄養死士。除了懷有僭亂之心,臣無法想象他這麽做還有什麽其他意圖。”

“馮去惡……”皇帝緩緩道,“這個名字,朕很久沒有聽到了。

“朕記得上一次聽到這個名字,還是從你口中,似乎……也和寧王歸成一處?”

沈柒知道皇帝說的是哪一次。

去年六月底,蘇晏即將離京的前一日。皇帝召他問罪,因為他假傳口諭,擅自帶中了春藥的蘇晏出宮,最後被罰在詔獄關押了半個月。

而那次,其實是舊事重提,他和皇帝最早談論此事,是在六月初七,蘇晏生辰的那一天。

蘇晏在養心殿等待天子為他加冠,而皇帝遲遲未倒,正是因為從永寧宮回來的半路上,召見了進宮面聖的沈柒。

“臣審問了馮去惡,得知去年寧王曾派使者來暗訪他。臣懷疑他私下結交藩王,有所圖謀,剛剛去他家搜尋證據,但那裏被查抄一空,並找不出什麽來往書信之類。臣竊以為此事關系重大,故而前來稟報皇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