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白瞎盤亮條順

馮去惡陰魂不散地從後方俯身下來,在他耳邊森冷而嘶啞地笑:“如果你真的毫不動心,為何要等我把聯絡人的名字說出來後,才離開刑房呢?”

沈柒一掌將圓桌拍得四分五裂,彈起身向前滑步的同時,拔刀反手向後削去。

刀光雪亮,刀氣凜冽,卻只劃破了一室寂靜的空氣。

沈柒側轉頭,瞪著空蕩蕩的房間,神情說不清是兇狠,還是凝重。

廊下站崗的錦衣衛聽見屋內巨響,推門沖進來:“大人,發生何事?”

“……沒什麽,你們把地板收拾一下。”沈柒慢慢將刀收回鞘中,轉身離開花廳。

走到庭中,寒風迎面撲來,如萬簇細針砭膚,胸口那股湧動的嗜殺之氣方才平息了些。

馮去惡已經死了,那個天大而危險的秘密,也將和他一起,永遠埋葬在詔獄不見天日的幽暗中。

既然決定了不去觸碰,就不該心生動搖,除非……

不,還沒到那一步,沈柒對自己說。別忘了,清河把寶全押在了太子朱賀霖身上。即便自己真打算把賭桌整個兒掀了,也得事先問一問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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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王府。

大清早,三十六名剛入府的侍衛、仆役列成方陣,站在演武場上。

侍衛們都是練家子,一律雙腳開立,挺胸收腹,站得筆直。相比仆役們就局促得多,個個習慣性哈著腰低頭看腳,大氣不敢喘。

豫王一身紫棠色織金蟠龍雲海紋曳撒,腕上綁了硬革護臂,烏發束在頭頂用一頂輕便的小冠固定,顯得英武而不失威儀。他從一排排侍衛的面前踱過,目光凜凜仿佛有兵戈之氣,使得眾人不敢逼視。

又一名仆役滿頭大汗跑來,在園門口絆了一跤,連滾帶爬地起來,站進隊列最後一位。

“都來齊了?”豫王走到演武場邊沿,問站在台階下方的王府侍衛統領韓奔。

韓奔抱拳答:“新入府的侍衛與仆役共計四十人,到場三十七人。昨日兩人請了病假,一人家中老母得了急症,請假回去照顧,因為王爺臨時下了召集令,來不及趕回來。”

豫王頷首:“把缺到的名單寫給我。”

當即有小廝端來筆墨紙硯,韓奔將三個人的姓名、職責與請假原因寫下,交給豫王。

豫王接過紙頁掃了一眼,下令:“逐一核實。”

一名管事來稟,說母親得急症的那名仆役,昨日家裏來人知會此事,當即向他請假,他同意後才走的。此人家就在外城西,這便派人飛馬前去核實,半個時辰內可以回報。

另外兩名請病假的侍衛,都是韓奔手上辦理的手續,也都確認過病症,自行去求醫了。

豫王指著名單上“殷福”兩個字:“這個名字有印象,是不是和我對過招?”

“是。他初來第一天,就有幸在王爺手下撐了十招。”韓奔回憶當時,失笑道,“王爺那時根本沒認真打,連放水都談不上,招貓逗狗而已。”

“這個殷福反應靈敏,招式狠辣,學的是殺人劍。不過當時他也沒盡全力施展,反而刻意壓制劍意裏的殺氣。”

“他哪兒敢啊。這小子劍法快利,性子卻軟乎得很。”

豫王望著韓奔,神情玩味:“你似乎和他走得很近?有意思?”

韓奔低頭:“王爺言重了。他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我看他可憐,平日多照顧兩分。”

豫王慢慢轉動著戴在右手拇指上的坡形玉韘,和田墨玉在指節上透出冷凝光潤的烏色,“大年初一,皇兄來王府探病,聖駕離開後,本王召你問了些什麽,你還記得吧?”

韓奔微怔,忙答道:“記得。”

王爺認為近幾日來,夢中聽見的笛音是有人作祟,讓他暗中留意府內有異動的人員,尤其是新入府的這批,但他查來查去,也並未發現有任何蹊蹺之處。

除了他自己配制的吐真藥劑少了一瓶。

他記得,藥用在殷福身上了,但對方是無辜的,非但沒有問出什麽,還險些被藥的毒性所傷。

——那時怎麽會懷疑殷福呢?明明決定了要相信他、愛惜他,一生護他周全……一生……

“將軍要奉聖命回京?願請跟從守衛,否則卑職不放心。”

“你已是參將,我走之前會薦你為副將,將來做個總兵不好嗎,何必非要自毀前程!跟我回京,頂多就是個王府侍衛,此生難有出頭之日。”

“卑職本就是將軍的帳下親兵,這條命是被將軍從死人堆裏扒拉出來的,願一生追隨將軍鞍前馬後,哪怕只做個王府侍衛。”

“一生太漫長,今日之願,未必是將來之願。韓奔你記住,‘諾不輕許,故我不負人’。”

是啊,諾不輕許。這輩子他只向一個人,許過一生的忠誠,這個人是黑雲突騎的首領,是靖北軍的將軍,是代王朱槿城。除此之外,還有誰值得他付出全部……回憶與思緒剛從意識深處浮起,就被掀起的狂濤巨浪狠拍下去,腦中似乎有個聲音在對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