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燒的不止是房(第2/3頁)

朱賀霖低頭站在殿門外,渾身煙火味,石榴紅色曳撒下擺,濺染著斑斑血跡。

皇帝深吸口氣,說:“去沐浴更衣,把自己收拾幹凈了,再進來回話。”

內侍領著太子去偏殿。

一刻鐘後,朱賀霖換了身常服進得殿來。

景隆帝坐在羅漢榻上,手肘支著炕桌,指尖用力揉捏眉心。朱賀霖往他面前一跪,紅著眼眶,哽咽道:“父皇……”

皇帝閉著眼,沒有搭理。

朱賀霖哀哀地又喚了聲:“父皇。”膝行向前,把龍袍下擺在手中緊攥住,放聲大哭:“父皇,母後沒了,所有東西都沒了……”

皇帝長長地嘆了口氣,聲音裏帶著疲憊:“起身罷。”

朱賀霖不肯起來,猶自傷心,“連一片紙、一支釵都沒留下,將來兒臣思念母後時,又該如何自處……”

皇帝道:“你還是想想,經此一夜,東宮殘暴之名傳至朝堂內外,你該如何自處罷!”

朱賀霖第一次殺人,心中卻絲毫沒有懼意,含淚望著皇帝,問:“他們不敬母後,玩忽職守,難道不該殺?”

“就算該殺,也得依律來殺。的確,內侍不比外臣,說是家奴也不為過,但自古以來,除了暴君,幾曾見天子或是儲君親手殺宮人?還連殺三人,有沒有點為君的體面?你哪怕叫侍衛,將他們杖斃當場,也好過親自動手。”

景隆帝搖搖頭,“殺幾個犯錯的下人事小,壞了心情事大。更麻煩的是,萬一有人借此大做文章,用‘上天有好生之德,太子殘暴失德’的帽子來壓你,一頂壓不動,十頂、二十頂,百人千人眾口鑠金,你又該如何自處?

“今夜之事,你太沖動了!”

朱賀霖這才覺察出不妥來,但悲慟依然在心底蔓延,仿佛再次失去了母親一般,只乖乖聽訓,不說話。

景隆帝俯身向前,拍了拍他的腦袋,“你母後生前,以心地仁慈、善待宮人著稱,而今你卻讓鮮血染紅了她宮殿前的白石地面。她在天有靈,見此一幕,會褒獎你麽?”

如此一問,朱賀霖方才羞愧難當,悲聲大哭:“母後,兒臣讓你失望了……”

景隆帝等太子哭完一陣,淡淡道:“明日,你去太廟,去你母後靈牌前跪著。好好想明白,何為君王之道。”

他揮揮手,示意太子回去。

朱賀霖抽噎著,頓首告退,離開養心殿。

殿內只余皇帝一人。片刻後,藍喜輕手輕腳走進來,小聲叩問:“皇爺,湯池備好了,是否沐浴更衣?”

景隆帝閉目靠在墊子上,低聲道:“朕頭疼……”

藍喜心下一凜。

皇帝素有頭疾,一年要發作幾次,但這次與上次大發作才間隔不到一個月,是前所未有的密集。而且,皇帝看著清雅平和,實則心性堅毅,哪怕疼得厲害時翻江倒海,也幾乎不出聲示弱。看著今夜太子所作所為,對他震動很大。

藍喜上前,輕巧摘下冠帽,一邊為皇帝按摩頭部穴位,一邊輕聲勸解:“小爺因坤寧宮被燒毀而發怒,實乃一片孝心,殺幾個犯錯的宮人,也是他們該當的懲罰,皇爺也別把這事看得太重了……您不是說過,小爺頗有先帝年少時的風采,先帝可是十歲就親手殺過劫匪,就連豫王殿下,也是十二歲就上陣殺敵。小爺過年十五,血氣方剛,殺人而面不改色,實為勇武……”

“——別說了。”皇帝喝止。

藍喜連忙告罪:“是奴婢多嘴。”

皇帝沉默片刻,說:“是朕這十幾年來溺愛太過,沒有好好錘煉他的心性。”

藍喜不敢接腔。

皇帝又道:“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藍喜眼珠一轉,說:“梅花香歸香,卻不能入藥。蘇少卿曾獻了個方子,說用白菊花煎水熏蒸頭部,能大為緩解頭疼,皇爺要不要試試?”

“蘇……”皇帝把名字在嘴裏含著,來回撥弄,仿佛唇齒間余香猶存,“試試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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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賀霖走到端本宮門口,忽然停住腳步,思索片刻,突然折向午門方向。

富寶氣喘籲籲地追了上來,問:“小爺要去哪裏?”

朱賀霖紅腫著雙眼,說道:“這事有點不對勁……我要去找蘇晏。”

“可眼下已經四更,聖駕回宮,宮門下鑰了。要不,等天亮再出宮?”

“天亮我就要去跪太廟,還不知父皇會罰我跪幾天。不行,我現在就要見他!”

富寶知道太子一旦拿定主意,誰也勸不動,只得妥協,“宮門鑰匙在司鑰長手中,沒有聖命難開宮門。要不這樣,奴婢就在門旁守著,等天亮一開門,奴婢立刻去找蘇大人,請他去太廟見小爺?”

朱賀霖想了想,沒有更好的辦法了,點頭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