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簡直不是個人

清水營的軍民見識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奇葩賽馬會。

賽道起點處的六匹馬,盡管已經是參賽選手從馬群中千挑萬選的,矮子裏面拔高個,依然瘦骨嶙峋到了風吹就倒的程度。

一半的騎手剛爬上馬背,馬兒便搖搖欲墜地晃了幾晃,四蹄發軟直想往地上趴。騎手只好使出渾身解數,摸馬頭順馬鬃拍馬屁,就巴望著馬兒給點面子,能堅持撐到終點,哪怕慢如烏龜也認了。

清平苑囿長閆昌因為馬術不錯,被苑馬寺官吏們趕鴨子上架,當了個人賽第一棒。他身形幹瘦,爬上馬背後,那馬盡管四腳打顫,但還是馱住了。

他不由暗呼運氣,小心拉著韁繩,也不敢太催力,慢悠悠地往前遛,倒給他一騎當先地跑了大半圈。

經過看台時,他油然生出了點得意,下意識地擡頭看了一眼首座上的兩位上官。

魏巡撫他有幸見過一次,自是認得,眼下正指著他,轉頭對旁邊的禦史大人說著什麽。

莫非是在褒揚我領先於眾人?閆昌竊喜。

而新來的蘇禦史倒是從未見過,他定睛細看,對方唇紅齒白,很是年輕俊秀,又覺得有些眼熟,只一時想不起來……

蘇禦史端起茶杯啜飲。

閆昌猛地想起來:茶……松蘿茶!一個自稱姓蘇的公子哥,用盒松蘿茶當敲門磚,誆言要在清平苑買馬,結果狠狠涮了他一把,叫他辛苦藏起來的五百匹馬被寧夏衛的張千戶一卷而空,最後落了個馬財兩失,雙手空空!

——那個殺千刀的騙子蘇三郎,可不就生得這副模樣?!

騙子……禦史……他這是被人給釣了魚?完蛋了,姓蘇的什麽都知道,會如何懲處他,他這條小命還能不能保得住!閆昌面如土色,整個人驟然塌了架子,連帶身下的瘦馬也失去平衡,前蹄一折,跪了下去。

閆昌在地面摔個灰頭土臉,生怕被台上的蘇禦史看清自己的模樣,低頭用力拉扯韁繩,想讓馬匹站起來繼續跑。

這匹馬本就瘦病,又被鐵嚼子扯得嘴疼,幹脆直接撂挑子,連後腿也跪下來,賴著不走了,從鼻子裏呼哧呼哧噴氣。

閆昌大急,又是拽籠頭,又是抽馬臀,折騰了半晌,仍沒能讓馬站起來。

看台上,蘇晏用杯蓋撇著浮葉,好整以暇地俯視他。

閆昌拉不動馬,急得滿頭大汗,又見蘇禦史如此神情,後脖子都涼了。

靈武監的監副李四後來居上,騎著匹脫毛癩痢馬慢吞吞經過,忍不住開嘲:“喲,閆囿長。方才不還跑得挺快的麽,怎麽這會兒就泄氣了?後勁不足啊你那馬,看來本場個人賽的第一名歸我了。”

閆昌正心亂火急,回罵:“你那癩痢馬都爛到皮了,保準遛不滿一圈就要撲地,走著瞧!”

李四嘿嘿笑,正要超過奮力拽馬的閆昌,卻聽看台上傳來一個清越的聲音:“喂,那個碰瓷兒的,你腦門上腫包好了沒?”

他心底一驚,擡頭,與哂笑的蘇晏正正對上眼,陡然想起——這不正是他在大街上躺地裝腿折,想訛人十兩銀子時,馬車裏的那個公子哥麽?

銀子沒訛成,反倒被對方的侍衛倒吊在二樓晾衣杆上,腦門都踢腫了!那公子哥看著文秀,張口閉口就是割蛋,兇殘得很呐!

後來在王監正的忽悠下,他好容易甩脫了這位太歲,本想自認倒黴就算了。怎料對方竟然是朝廷派來的監察禦史,這下可好,別說蛋,怕是腦袋都要不保!

李四朝禦史大人擠出個極度扭曲的諂笑,馬鞭在馬臀上狠抽,鴕鳥心態地想著盡量遠離對方。

誰想癩痢馬受不得激,腰一塌,腹部骨碌碌鳴叫,開始往外噴稀屎。邊噴邊甩尾巴,把稀屎不僅甩得李四滿身,連帶旁邊的閆昌也遭了殃,兜頭糊了一大泡,撲面惡臭熏得他險些暈過去。

閆昌氣得喪失理智,撲過去將李四從馬背上揪下來,提起拳頭便捶。

李四不甘示弱,掐著脖子與他互毆,兩人滾成了一團臭不可聞的馬糞球。

看台上的魏巡撫震驚過後,怒道:“簡直不成體統!來人,把這兩個混賬東西拖出賽場,杖責二十!”

親衛領了命,卻拖拖拉拉不願上前,嫌太臟太臭,就指望賽場的監管者去維持一下秩序。

監管者是靈州參軍霍惇的手下,戰場上混過的,比嬌生慣養的巡撫親衛忍耐力強,遂捏著鼻子上前,用長棍分開鬥毆的兩名官吏,驅趕到場外,扒了褲子打屁股。

苑馬寺的李寺卿與行太仆寺的薛少卿站在等候區,臉色鐵青地看,覺得治下出了這麽些個蠢蛋,自己老臉都丟光了。

剩下四名個人賽選手,一心想抓住這大好機會反超,拼了命地催馬前行。機靈點的還招呼隊友送上好的豆餅草料過來,當場現喂,想臨時抱佛腳。可惜馬匹常年遭受虐待,早傷了腸胃,根本吃不下好料,縱然騎手像哄祖宗一般獻殷勤,也堅決不肯邁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