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這玩意怎麽騎

八月二十,清水營。

前後為期八天的馬市在最後一天顯得分外熱鬧。許多沒有賣完的貨物,因為商人急於出清而降價,導致又掀起一波交易高潮。

此外今年還多了個新奇的樂子——賽馬會。由新到任的監察禦史坐鎮牽頭,眾多馬政官員報名參與,陜西都、布、按三司皆派出四品以上官員捧場,甚至連陜西巡撫魏大人都親臨現場。

魏大人名泉,字湯元,年約四旬,方頤廣額白面微須,看著儀表堂堂官相十足,還是正兒八經的兩榜進士出身,不可謂無才。但蘇晏對他的印象僅限於一封請求裁撤兩寺的奏折,就嫌他在軍備發展形勢上有些目光短淺。

他事前向隨侍的錦衣衛打聽過魏泉其人。

從錦衣衛暗哨據點傳回的情報看,此人為官倒還算清廉,不貪汙不受賄,擅長管理戶籍與錢糧,在溝通督撫與各府縣方面頗有一套。除了經常流連煙花柳巷之外,也沒什麽大毛病。

蘇晏在心裏默默給魏巡撫打了個業務水平綜合評定——“B級”。

魏巡撫尚不知新來的禦史什麽脾性、什麽手法,但在看見真人的那一刻,心裏也習慣性地打了個顏值水平綜合評定——“甲上”。

高朔懷著不可告人的小心思,背後偷偷上眼藥,對蘇晏說:“蘇大人留意些,魏泉此人喜好美色,且水陸並行。”

哦知道了,魏巡撫是雙性戀,高朔你真八卦,蘇晏一臉冷漠。

如今他對大銘朝男風盛行的狀況近乎麻木——某種意義上說,風氣開放猶勝現代,情色文化之發達,光從《金瓶梅》一書中就能窺見一斑。

更令人咋舌的是,雖然還有些上不得台面,官方場合不好公然拿出來說,但民間對南風的接受程度實在高得出人意料。

在這個堪稱神奇的朝代,龍陽幾乎被視作正常而普遍的愛好。除了那些食古不化的衛道士,民眾並不將其與一個人的品行修為掛鉤。這種風氣,導致“友情”與“龍陽”的界定很難劃分清楚,所謂“以身相報”也好,“互相傾慕”也罷,往往被視作為“友情”的一種延伸。

總而言之,只要袖子斷得純潔,斷得忠貞,別像某位親王那般換男寵如換衣,兩個同性摯友用身體交流一下真情,似乎也並沒什麽大不了。

而所謂“忠貞”的定義是什麽呢,本朝之人認為,重點在心。哪怕身體風花雪月,只要把愛人放在心上,能為其出生入死,就算是忠貞,並且對方也認同這種忠貞。

倘若當事人品性高潔,戀情套了層“堅貞、忠義”的道德光環,那麽非但不會為人所不齒,還會使得眾人擊節而嘆。

對此風氣,蘇晏來到這個朝代足足一年,仍感覺三觀有點碎裂。

面對高朔的警惕心,他翻了個白眼,答:“你想多了。”

事實證明,高朔的確是想多了,為了給上官守籬門,守成了驚弓之鳥。

魏巡撫再怎麽亂搞男女男男關系,頂多也就潛規則一下抱大腿的門生,不會離譜得把主意打到朝廷派來的禦史身上。但因這位年輕禦史實在很符合他的審美,他也不吝多欣賞幾眼,跟人家多搭幾句腔。

當然主要還是因為,蘇禦史頗得聖眷。前不久在延安城因為響馬盜劫獄涉了險,竟然驚動聖聽,飛鴿密信命他派出一千精兵專門保護,把他嚇出一身冷汗,生怕人在陜西出個三長兩短,聖上要遷怒於他。

可見這蘇十二真是個禦前紅人,又是奉命來調查他所奏之事的,還能怎麽著?哄著唄。

入座時蘇晏與魏泉互相謙讓了一番,最後並排坐在看台的首位。

魏巡撫打量著劃分好的賽馬道、統一著裝的裁判和監管人員,以及賽場兩側商家拉的廣告條幅,覺得很是新奇,摸著兩撇小胡子對蘇晏道:“古有田忌賽馬,孫子以兵法賭馬獲勝,被齊威王封為軍師,方才有了日後的馬陵之戰,大敗魏國。今日蘇禦史欲效仿前賢乎?”

蘇晏心道慚愧,我只是想整人立威,順道賺點錢給我家侍衛買把劍。

他笑答:“下官何德何能,豈敢與孫子媲美,連拾人牙慧都算不上。主要還是湊個熱鬧,給清水營馬市揚一揚名氣。”

魏泉見他謙遜,覺得蘇十二比傳聞中好相處得多,可見謠言誤人,於是面上更加春風和煦。

參賽的官吏們剛點完名,除了個別生病或實在趕不及路的,都到齊了。一個個穿著輕便戎衣,手持馬鞭,強打精神,站在規劃得方方正正的備賽區候場。

因為高矮胖瘦老少相差甚多,一眼望去好似方鼎裏燉著大雜燴,蘿蔔長土豆扁的,有些一言難盡。

蘇晏笑眯眯地掃視了一遍,吩咐播報員宣布比賽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