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蘇大人看著我

在雙方目光交觸的刹那間,荊紅追下意識地發動了魘魅之術,對抗那股沒頂般的窒息感。

黑袍人兜帽下的兩點幽光乍然黯淡,意識的混沌似乎影響到他的詭術,產生了短暫的空白。荊紅追的劍尖趁機刺入他的胸膛,勁力一吐,想要直接震斷對方心脈。

誰料對方鶉衣百結的黑袍下,不知戴著什麽硬物,將這股勁力反震回去,劍鋒“嘣”的斷裂成了幾截,鐵片飛濺。

荊紅追心下一凜,想起了蘇晏勸他換劍時說過的話。

他自負武功,仗著劍心堅定、劍意精純,認為內修遠勝外物,境界到了,飛花摘葉亦可傷人。所以三兩銀子一把的破劍,他依然能使得出神入化,曾經慣用的佩劍“無名”,材質也很普通。

而蘇晏身為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對武學一竅不通,卻提醒他境界固然重要,但在境界相類的情況下,武器品質哪怕只強那麽一點,都會起到決定性作用。

事實證明,蘇晏說得是對的。

荊紅追沒有半分猶豫,將長劍招式切換為短劍,斷刃反手削向對方咽喉。

但在他劍斷的瞬間,黑袍人已擺脫了魘魅之術的影響,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根古怪的法器。

那是個老舊的杆鈴。血液與油脂的長期浸潤,在三尺六寸長的樺木柄上形成了暗褐色的包漿。杆頭簇著七枚大小不一的黃銅鈴,隨著手勢的抖動,發出不似鈴音的嗡鳴聲。

這聲音十分詭異,令人想起破音的絲竹,或是炸窩的蜂群,又全然都不像。它仿佛來自蒼穹極高處,或者極深的黃泉地府,雖遠而不減其尖銳,使人心神震顫。

嗡鳴聲一波一波湧入七竅,仿佛颶風掀起惡浪,激蕩體內真氣逆脈而行。

荊紅追猛地噴出一大口血,強忍著內傷導致的劇痛,劍勢有進無退,決絕地刺入黑袍之內。

斷刃尖端傳回的手感,告訴他對方並非什麽妖魔鬼怪,至少還會受皮肉傷。

——只要還是人,就屬於他所擅長的專業領域,他就絕不會缺乏擊殺對方的信心與勇氣。

黑袍人有些惱火地“噫”了一聲,仿佛忌憚於這股劍出無回的氣勢,向後退了一步,避其鋒芒。

顯然黑袍人擅長的只是詭術,而非搏鬥,亦或許他從未遇到過荊紅追這般頑強堅韌、功力深厚的敵手,這一退不僅泄了自身氣勢,更給了對方迎難而上的機會。

荊紅追趁勢追擊,劍氣猶如附骨之疽,緊追著對手的要害。鮮血從他的嘴角不斷溢出,但他執劍之手依然穩如磐石。

黑袍人在連接挨了幾劍後,心生退意。他將杆鈴移至胸前,朝衣袍內掛的神鏡上一敲,炸出撕裂耳膜的刺響。

荊紅追的心脈仿佛被重槌狠狠一擂,從七竅內滲出細而蜿蜒的血流。他趔趄地半跪下去,用斷刃支撐住了上半身。

這似乎是兩敗俱傷的一招,黑袍人也不好過,捂著胸口迅速退走,臨走前不甘地看了一眼巷尾地面上的阿勒坦——不過幾十丈的距離,卻因為這個半路殺出的難纏劍客,而不得不放棄唾手可得的獵物。他用蠻語喃喃地詛咒了一句什麽,瘦長支棱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

荊紅追保持著半跪的姿勢,試圖運功平復逆行的氣血,然而氣息更加紊亂,心智也開始恍惚。

“魘魅之術雖厲害,但也危險。它能惑人心神,自然也會因對方精神強大不受魅惑,而反噬己身,導致走火入魔。切記,若是遇上巫覡,道、方、術士之流,謹慎施為,以免折戟。”

師父的囑咐在腦海中響起,但他聽不清字眼,耳內只有一片鐘磬混鳴般的回音,眼前世界也好似萬花筒,五彩斑斕,扭曲旋轉。

他知道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也知道曾經的同門師兄弟,有因為“走火”而半身不遂、武功盡廢的,也有因為“入魔”而神昏錯亂、發狂發瘋的。

至於自己能否化險為夷,撐過這道難關,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趁神智還有幾分清醒,遠離阿勒坦,甚至離開清水營,以免發狂後誤傷友軍。

荊紅追松手棄掉斷劍,從屋脊滾落下來,悶聲摔在石板地面。隨後手腳並用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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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勒坦陡然睜開了雙眼。

他意識到自己之前陷入昏迷,但不知昏迷了多久。

暮色像薄紗籠罩大地,他估計時間只過去兩刻鐘,或者還要再短一些。

方才發生了什麽?

他只記得打倒那幾個鬼鬼祟祟的跟蹤者後,背心猝然一痛,喪失了意識,清醒後就成了現在這副趴在偏僻小巷地面上的狼狽模樣。

“……阿勒坦!阿勒坦!”

他聽見同伴用瓦剌語呼喚他,於是踉蹌爬起,正要揚聲回應:“我在這裏!”卻發現自己喉如吞炭,刀割火灼一般疼痛,發不出半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