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你很急我很慌(第2/3頁)

“父皇不也離席了麽。”朱賀霖沒精打采地往圈椅上一坐,“想到清河還不知流落在什麽地方吃苦,我就半點胃口都沒有了。父皇你說,清河他該不會——”

他一口氣梗在喉嚨,離水的魚般翕動了幾下嘴唇,眼神暗藏著恐慌與焦灼,急迫想找個強大的慰藉似的,望向自己的父親。

景隆帝壓住了再度湧起的心煩意亂,平淡地說:“會找到的。”

“可是,錦衣衛走了十一天,若是快馬日夜兼程,這會兒也該到陜西了!怎麽還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來?”朱賀霖關心則亂,竟忘了信鴿飛越千裏也是要時間的。

皇帝注視著太子的神情,問:“你很急?”

朱賀霖一怔,反問:“我當然急,難道父皇就不急?”他雖心機不深,卻並非眼瞎,父皇對蘇晏的態度,比起對其他臣子格外不同,盡管父皇在人前極力掩飾,卻瞞不過他這個做兒子的。他有時甚至懷疑,父皇對蘇晏是不是也懷著不可告人的心思?

之所以說“也”,是因為蘇晏這兩個月頻繁出現在他的春夢中。

精關已開,又看了不少春畫,即使對情事再懵懂,也漸通曉了其中關竅,知道自己這是對蘇晏生出了愛欲。這不僅僅是少年人滿腔赤誠的“永不相負”,而是一種更狂熱、更渴切,也更陰晴不定、馳魂奪魄的情緒。

這種情緒讓他仿佛一頭新長成的雄獸,開始對身邊與他狩獵與求偶目標一致的其他雄獸,產生了危機感和競爭意識,哪怕對方是他的父親。

他盯著父皇的眼睛,想要尋找到明確的答案,帶著初生牛犢不怕虎似的,一股壯烈的倔勁兒。

景隆帝掂量著兒子這道目光的分量,慢慢道:“關鍵不在於急不急,而在於明白自己能做到什麽地步。賀霖,你是儲君,一出生就比別人擁有的多,也擔負的多,將來你還會遇到更多的‘急’‘困’‘怒’,更多的‘左右為難’甚至是‘無可奈何’,如若不能對局勢、對能力有著清晰的判斷,不能確保一錘定音或是一舉成擒,那麽最好的辦法就是按兵不動,暗中布網,等待出手的良機。”

朱賀霖此時滿腦子都是蘇晏的下落,並不耐煩聽說教,同時認為父皇顧左右而言他,分明是心虛,撇了撇嘴說:“兒臣受教。但父皇真的不慌,也不急?”

景隆帝微微搖頭,輕嘆:“你啊,總有一日會明白的。那一日來得越早,你就能少走點彎路。”

朱賀霖心道,你別看中我屬意的人,我的路自然就好走了。

說話間,內侍捧著信鴿剛剛送來的密折,一路小跑著呈了上來。

皇帝打開掃了一眼,唇角揚起笑意。

太子把頭湊過來看了幾行,驚喜地叫道:“找到他了!在靈州清水營!”他心頭一塊巨石落了地,激動得無以復加,近來的輾轉反側與食不知味,都在這一刻得到了安撫與鎮定。

“你很高興?”皇帝冷不丁問。

朱賀霖答:“當然!清河找到了,安然無恙,這不值得高興麽?”

皇帝合上那紙密信,夾入奏折中,“是人都有喜怒之情,但天子的喜怒又與常人不同。喜當不動聲色,以免被人察覺出軟肋,以此獻媚或掣肘;怒則有的放矢,絕不能忍的人或事就要及時鏟除,不可當斷不斷。”

朱賀霖覺得父皇這段時間以來一直有些奇奇怪怪,每晚逼著他留在養心殿,按頭學習政務處理不說,還特別喜歡說些借題發揮的話,活像要把前十四年因為溺愛與放任導致的教誨空缺,變本加厲地追補回來,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他催熟。

他低頭表示受教,眼珠卻靈活而不安分地轉動,想回東宮立刻派出信使前往靈州,將自己的心意與手書傳遞到蘇晏手上,再問對方何時能回京。中秋節已經錯過,還有重陽節呢,再不濟,除夕總要回來過年吧?

皇帝看他心思浮動,知道他神魂都飄到千裏之外了,只得揮揮手:“回去罷。”

太子起身時,皇帝又補充了句:“今後不許擅自出宮,再被朕抓到,直接打斷腿。”

朱賀霖縮了縮脖子,笑道:“北鎮撫司不是正在追查刺殺我的兇手,等兇手落了網,我就可以出宮了吧?整天關在宮裏,不是文華殿就是練武場,要麽就是養心殿批折子,可憋死我了!”

皇帝用手中帶硬皮的奏折,在太子額頭上敲了一記:“少惹事,給朕在宮裏老老實實待著。”

太子眼尖,見奏折封面上是蘇晏的字跡,心下更是懷疑父皇寄情於物,所以才把清河上的奏折扣在手中,既不發內閣商議,也不歸档入庫,連自己都不曾見過上面寫了什麽。

清河究竟對父皇說了什麽?也像給自己寫信那樣噓寒問暖,輕松愉快地聊著瑣碎雜事?還是假借上奏政務的名義,其實滿紙都是綿綿情話,海誓山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