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風中有血腥味

阿勒坦回去後,和手下的瓦剌漢子們商議了半天,決定化零為整。每個人帶著十幾匹馬,利用這拖延來的兩日時間,悄悄離開清水河草場,這樣縮小目標,可以混在進出城的商販裏,不容易被守軍察覺。

而阿勒坦自己則率五六個人留在原處,與剩下的小部分馬匹一同作為障眼法。

待到兩日後開市,征馬官若仍要強行低買,只能買到剩下的一二十匹,他的損失也不大,轉移出去的馬匹可以換個地方繼續賣,只是路上草料與腳力多損耗一些。

若到時能把價格談上去,轉移出去的馬匹再弄回來就是了。

大家都覺得這法子雖然麻煩些,但目前也找不到更好的,於是都同意分批轉移。

第一日順利走了近半數人馬。到了第二日,一名趕馬的瓦剌漢子意外撞倒了城門口的架子,被守軍發現蹊蹺,上報給了駐軍營地。

其時,靈州參軍霍惇正與陜西行太仆寺卿嚴城雪一同喝茶。聽聞守軍所報後,嚴城雪率先反應過來,將茶杯重重一擱,怒道:“這是要逃征!本官對這些韃子已經夠客氣、夠容忍的了,派人好好地同他們商量,沒想他們卻對我大銘官員欺之以方,一邊使緩兵之計,一邊把馬匹全都轉移出去。都說蠻人無信,果然如是!”

霍惇給他又斟了杯茶,笑勸:“幾個不開化的蠻子,也值嚴大人生這麽大的氣,簡直擡舉了他們。既然他們不仁,就別怪我們不義,讓我親自帶兵去拿下這些蠻子,押過來給你隨意處置。”

嚴城雪聞言臉色好轉不少,見霍惇起身,又道:“等等!就這麽出兵抓人,瓦剌部事後知道了,恐要出面討說法。我聽說,瓦剌首領近來與朝中頗有往來,聖上似有招攬之意,屆時若被人參一本‘欺淩藩屬’,與你名聲仕途不利。須得師出有名才好。”

霍惇聽了,面上笑意更深:“嚴大人替我考慮周全,足見愛護之心。”

嚴城雪瞪了他一眼:“我是怕你魯莽行事,牽連到我!”

“是極,是極!那麽還請嚴大人拿個主意?”

嚴城雪慢慢呷了口茶,說:“白虎堂。”

霍惇與他十多年深交,彼此脾性喜好都摸得熟透,知道他好讀水滸,這是用了高俅誘林沖攜帶兵器進入軍機重地白虎節堂,將其問罪的典故。

而清水營的西城也有這麽一處軍機重地,是兵部所設的議事處。作為河東長城邊事的指揮中心,總制三邊的官員在此議事,若是無關人士攜兵闖入,按律可以拿下當堂問斬。

嚴城雪起身,撣了撣衣袖,“我這便派征馬官去請‘林教頭’。此人披金戴玉,想必是瓦剌貴族,我不僅要吃下他帶來的這批良驥,還要拿他做肉票,讓瓦剌部交馬來贖人——贖金也不必太多,交給八千一萬匹的,也就夠了。”

霍惇大笑,贊道:“嚴大人真乃惡霸也。”

兩人關系親密,這點調侃嚴城雪並不放在心上,反問:“你有意見?”

“絕沒有。也不敢有。”霍惇握了一下他冰涼的手指,說,“我這便去安排人手,只聽你一聲令下。”

-

清水河草場,阿勒坦遠遠見一隊兵卒策馬狂奔過來,便猜到暗中轉移之事敗露,面上沉沉,只將手按在腰間彎刀的刀柄上。

對方走近後,征馬官下了馬,臉色倒比之前好了點,雖然還是臭臉,但卻少了頤指氣使的傲慢。他對阿勒坦道:“都說買賣不成仁義在,何必做得如此難堪?再說,又不是不讓你還價,不妨坐下來慢慢談。”

阿勒坦見他變了態度,心裏有些狐疑,說:“市價是每匹一百斤茶葉,我也沒貴買。要是還開個七八十斤的價格,就不必再談了,我很難向族人交代。”

征馬官嘆氣道:“你難我也難。朝廷每年都有買馬、征馬的指標,可撥下來的銀子就那麽點兒,是恨不得一個銅板掰成兩半使。再說,我們這些跑腿的也得吃飯不是?還是各退一步,萬事好商量。”

阿勒坦身旁的一個漢子用瓦剌語說:“公銀不夠買馬,就夠他們貪汙、吃回扣?這些銘國人個個虛偽得很,嘴裏沒一句實話,不能信,不如讓我直接砍了他們!”

阿勒坦用眼神制止他,轉頭對征馬官道:“那就請到帳篷裏坐。”

征馬官苦笑:“這回我卻做不了主了。我手中的權限,也只有六十斤,你想再往上提價,就得與我的上官談。隨我進城去見上官罷。”

“公馬收購如此麻煩,那我不賣給公家,只賣給商戶,不行嗎?”

“不行。征馬指標未完成之前,這靈州一帶所有的馬市,都得優先供給朝廷。”

阿勒坦皺眉想了想,頷首道:“好吧,我就和你們上官再談談。如果這次談不攏,就算了,我們離開靈州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