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敬你是條漢子

常年在刀鋒上訓練出的警覺意識,先身體一步醒來,荊紅追感受到身下另一個人的體溫與心跳,眼睛尚未睜開,手已然探向枕邊慣放佩劍的地方。

他在冰涼堅硬的巖石上摸了個空。

昏迷前的記憶灌入腦海,他猛地睜眼,雙臂撐起俯臥的身軀,看清下方被他壓了一整夜的人——

荊紅追膽裂魂飛地從石床上滾了下去。

這聲悶響驚醒了蘇晏。

蘇晏緩緩睜眼,眼皮酸澀,連根手指都擡不起來,感覺自己成了攤在石鍋上的煎餅,朝下的一面還粘鍋。

“……我昨晚做噩夢,被匹馬壓了一晚上。”他吃力地扭頭,脖子側面的筋哢哢作響,把焦距對準摔在地面的男人。

荊紅追保持著努力起身的姿勢,茫然望過來,臉上神情看似僵硬,可在眉梢眼角仔細捕捉,卻能發現內中翻湧著的震驚、慌亂、羞愧、自責,以及更加隱秘的思渴與摯熱……簡直比萬花筒還精彩。

蘇晏從一個新奇的距離和角度,觀賞他赤裸的貼身侍衛,心底不無嫉妒地想,這丫身材真好。

這種“好”,不同於豫王的雄逸與沈柒的俊健。

荊紅追的個頭不算高,身形乍一看只覺勻稱,覆蓋在略深膚色下的肌肉,也並沒有多麽誇張的鼓脹感。但仔細端詳,這副身材簡直就是“高效能”的具現化,沒有絲毫累贅與缺薄,線條極為流暢,每塊肌肉的形狀與走向,都仿佛吻合了最精準的人體動力學。如同一柄被錘鍛到極致的劍,是純粹為殺戮而生的利器。

這讓蘇晏想起了後世的特種兵。國內被稱為“兵王”的,沒有一個是人高馬大的肌肉男,相反個頭都只在一米七左右,一身精瘦的肌肉看似不起眼,卻能輕易打倒體型比自己大得多的對手。

何況,阿追比目前的自己還略高一兩公分呢,蘇晏只能自我安慰:原主的皮囊才17歲,還有好幾年的發育時間,將來突破一米八的標準線不是夢啊不是夢。

與此同時,荊紅追也在明亮的天光中,把仰臥的蘇大人看了個清清楚楚。在黑色巖石與及腰青絲的鋪襯下,蘇大人是墨玉盤中的一瓣冰蓮,夜色裏的一道月光,是令他自慚形穢的最皎潔美好的存在。

可是在那本該無暇的雪色上,卻遍布著淤青與紅腫,還有不少血跡已幹涸的擦傷與割傷,看著觸目驚心。

內疚與關切壓倒了驚慌局促,荊紅追忙不叠問:“大人受傷了?覺得哪裏疼?”

蘇晏剛醒時感覺不到肢體存在,這會兒血脈終於恢復暢通,但隨之而來的刺痛感令他險些叫出了聲。皮肉間萬針攢動,他額上瞬間冒出一層冷汗。

荊紅追連衣服都顧不上穿,探身過去搭他的脈門。

蘇晏此刻皮膚敏感至極,容不得一點點觸碰,一碰就是鋼針齊下,幾乎是尖叫起來:“別碰我!別碰……”

荊紅追受了極大的打擊般,低下頭後退幾步,並膝跪在地面,一副任憑發落的模樣。

蘇晏熬過十幾秒,刺痛感消失,方才長出一口氣:“沒事了。”他慢慢坐起來,將鋪在石床上的潮濕外衣披在身上,對荊紅追說:“做什麽又下跪,快過來躺著,讓我瞧瞧傷口怎麽樣了。”

荊紅追見他態度如常,胸口的苦悶痛楚方才消弭了一些,低聲道:“一點皮肉傷,無妨。大人的傷……”

蘇晏見自己滿身的青青紫紫,疼是疼,但應該只是軟組織挫傷,並沒有看起來的那麽嚴重。原主的身體就是這樣,似乎皮膚特別薄,稍微一點磕碰就會淤青,有時他看到小腿上的淤青,都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磕到的。

“真沒事,就是些淤青,過幾天就散了。倒是你,昨夜可嚇我一大跳,不知道你流了多少血,真怕你休克後醒不過來了。”蘇晏系好衣帶,走過去把荊紅追小心扶起,去看他後腰。

經過剛才那番動作,血跡又隱隱從染成褐色的繃帶裏滲出。蘇晏想把繃帶解開查看傷口,手指剛觸到腰身,荊紅追立刻後退一步躲開,面紅耳赤道:“大人容屬下先穿上褲子。”

這話不說,蘇晏倒還沒在意。被他這麽一說,蘇晏不由自主地瞟了眼對方腿間,又是一陣羨慕嫉妒恨:說好的和身高成正比呢?怎麽你就可以不遵守基本法?

荊紅追忙撿起角落裏的褲子穿上,眼神不敢與他交觸,艱澀地說:“昨夜……屬下神志不清時,是不是……冒犯了大人?”

昨晚你血都快流幹了,冒犯個鬼啊。蘇晏本以為都是男人麽,摟著睡一覺也沒什麽,而且對方是個鋼管直,身為江湖人應該比自己更灑脫才是,沒想到阿追竟是這副扭扭捏捏的模樣,倒叫他生出了幾分捉弄的興致。

蘇晏板著臉,回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