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莫方天會助你

靈武監離此不遠,就是街尾那座破破爛爛的兩進院子。蘇晏吩咐小廝和部分錦衣衛在門外守著車,自己帶著荊紅追和褚淵、高朔,押著李四進門。

李四垂頭喪氣地推開半扇木門,見褚淵嫌窄去推另外半扇,當即哀叫一聲:“別——”

話沒說完,那半扇勉強卡在框邊的木門轟然倒地,在台階上砸得四分五裂。

李四含淚道:“不是我碰壞的,監正若是追查,諸位可要替我作證啊!”

荊紅追眼尖,發現門軸壞了,且門板木料幾近腐朽,心道這是什麽官署,竟比市井人家還不如,連扇新門都換不起。他見蘇晏擡頭,也隨之擡頭看門楣,見匾上“靈武監”三個字早已掉漆,透著一股貧窮衰敗的氣息。

“帶我去見你們監正。”蘇晏吩咐。

李四怕挨罵,磨磨蹭蹭不敢進去,後腰被褚淵的刀柄一捅,沒奈何只得咬牙走向前堂。

還沒上台階,便聽堂中粗大嗓門罵道:“兔崽子還沒回來?莫不是賺到錢又去胡吃亂花,看老子不打斷他的腿,保管他下次裝都不用裝!”

李四嚇得一抖,尖聲叫:“監正大人救我——”

一個五大三粗的人影走到堂前,蘇晏等人步上台階,雙方打了個正眼。

蘇晏見這中年監正生得壯碩,面皮發黃,臉色有些憔悴,一雙三角眼精光閃閃,又略帶斜視,顯得心術不正。

而監正看清面前藍衫書生的模樣,心底暗凜:這一臉細皮嫩肉和通身的氣派,絕非普通人家能養出來的,不是富豪就是世家子。李四這回是踢到鐵板上了?

不過,這小公子眼生得很。既非本地望族,八成是跟隨長輩來做生意的商賈之子,且年紀尚幼,哪怕李四失手露餡,也能糊弄過去。

於是他板著臉喝道:“怎麽回事!誰敢襲官,眼裏還有王法嗎?”

錦衣衛見這九品芝麻官言語無禮,當即要拔刀亮身份,被蘇晏用眼神制止。蘇晏拱手,恭敬道:“小民不敢。因抓到一個疑似冒充官吏,進行訛詐的潑皮,此人自稱是靈武監監副,小民本想直接報縣衙,又不能確定他的身份,特來一問究竟。”

監正見他客氣,心裏更是定了八九成,問:“這位公子是什麽來歷?”

蘇晏道:“小民家裏做茶葉生意,聽聞平涼茶馬邊市將開,故遠道而來。”

監正哂笑:“不瞞公子,這廝的確是靈武監的人,但並非監副,更非在籍官吏,而是臨時工。他若行為不端,本官絕不包庇,當解職驅除,等一應手續辦完,本官親自將他扭送縣衙。公子看,這處置是否妥當?”

去你奶奶的臨時工,蘇晏心罵。佯作一愣,像是沒想到這位大人回答得如此坦誠,處置也算公道。

監正又說:“公子是信不過本官,想留下等手續辦完,再同去縣衙?這可不是一天兩天能完成的,要不然公子留個地址,回頭本官再派人聯系你?”

生意人講究和氣生財,不愛多生事端,且外鄉人難免有強龍不壓地頭蛇的想法,他身為官員既然把態度都擺出來了,料想對方也不至於窮追到底。

果然,對方忙不叠行禮:“不敢麻煩大人。既然大人秉公處置,這事就到此為止。”

監正見這商賈家的小子帶著侍從離開,方才罵李四:“廢物!”李四賠笑:“多謝王大人回護,明日定加倍賺回來。”

王監正余怒未消地揮揮手,“得了吧,就你們這一天五兩十兩的,不成氣候,本官什麽時候才能把債務還清。”

李四隨他走進廳堂,獻計道:“實在不行,再去各苑草場看看,還有多少中賣的馬?”

旁邊一個同僚說:“早篩過了,挑不出幾匹稍微中看的,都是又瘦又病。連草料都只剩發黴的,賤賣都沒人要。”

李四又琢磨:“要不,牧軍那邊再轉悠轉悠,逮住一批沒好好養馬的,讓他們交罰金。”

“得了吧,那些牧軍比我們還窮,再罰也摳不出幾個錢。再說,牧軍逃亡一半有余,聽說太仆寺和苑馬寺的兩位寺卿征不到新兵,向朝廷上奏,刑部便將各地犯死罪的發過來充軍養馬。那可都是重刑犯,兇殘得很,又身無分文,別說勒索一個銅板了,臨場不慎,反咬你一口肉都是輕的。”

“那……我拿地圖過來,再劃拉劃拉,看各苑還有哪些草場可以賣?”

“稍肥的地都分塊賣了,要麽就是寺監內官員自己拿去還耕,剩下都是瘦得連草都長不高的,連種麥子都難抽穗,誰要買?”

李四想來想去,徹底沒轍了,嘆氣:“我午後再去街上轉轉,看能不能逮只肥羊吧。”

王監正坐在一把舊太師椅上,也十分泄氣,“每月就那麽仨瓜倆棗的柴薪銀,家人都養不活。都說‘寧做無品無流縣衙吏,不當太仆苑馬兩寺卿’,不管品階高低,什麽衙門都能來踩我們幾腳,連把總、管隊這等低階武官,都能騎在我們頭上。這官當的憋屈,還不如平頭老百姓呢!他娘的,把老子逼急了,也學咱們的頂頭上司,苑馬寺卿李大人,天天裝病不上衙,領一份空餉,愛喝酒喝酒,愛睡覺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