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要是來遲一步

“嘎吱嘎吱……”破爛太師椅搖個不停,椅縫不堪重負地發出聲響。

蘇晏身上披了件不知多少人穿過的臭烘烘的外袍,擡頭看大馬金刀坐在面前的賊頭。他在被扛進寨子時就清醒了,仍裝成昏迷,麻袋般掛在賊人肩頭一動不動,視線乘機從下往上,把整個匪寨掃了個囫圇。

一進屋,就被丟在木地板上,他吃痛坐起身,緊接著劈頭蓋臉被砸了件粗布外袍。

王六搬來兩張椅子,正正對在他面前,自坐一張,兩條胳膊往椅背一攤,架起二郎腿,流裏流氣地抖著腳,歪著頭審視新綁來的肉票。王五坐姿比他稍有收斂,但也是一臉匪氣,顴骨邊還有道刀疤。

說來這對賊兄弟還有些痞帥痞帥,可惜不幹好事。事已至此,只能隨機應變,尋找脫身的機會,蘇晏想著,忍著黴味把外袍穿上,盤腿而坐。外袍長及膝彎,剛好可以遮住大腿與交叉的腳踝,只露出折起的半片膝蓋。

王六嘀咕一聲:“真他娘的白。”

王五喝道:“說,究竟什麽來路!別扯什麽窮酸的鬼話,我們哥倆眼睛毒得很!不說實話,把你從手指腳趾開始,一節一節剁了,扔去後山喂狼。”

王六補充道:“落在我們兄弟手裏,只有破財免災一條路,你乖乖自認倒黴,把金銀細軟都交出來,再寫信回去讓家人備齊贖金。一手交錢,一手放人,絕不含糊。”

蘇晏苦笑:“兩位大哥,我一個家道中落的書生,身無長物,哪有什麽金銀。就京城裏一處小破宅子,出門前還被人打砸了,臨行前夜睡的還是門板。說起來,我還是被攆出京的,這一路餐風露宿,眼見終於要熬到地兒,被兩位大哥逮了。”

他說得情真意切,王六又嘀咕一聲:“真他娘的慘。”

王五瞪他弟弟一眼,轉而逼問:“犯了什麽事,被攆出來?”

蘇晏說:“有個有錢有勢的老賊,逼奸我姐姐,被我拿劍砍斷一條胳膊,家裏人為了避禍,把我攆出來。”

王六猛一拍大腿:“砍得好!老子最看不慣仗勢欺人的淫棍!要是大爺在場,把他上下兩頭都砍了!”他對著蘇晏嘖嘖稱奇:“沒想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還能提劍砍人,膽量不小,是條漢子!”

蘇晏也猛一拍地板,隨即把吃痛的手藏到身後直抖索,義憤填膺道:“等我避過這陣風頭,日後回了京,定按大哥說的,把他上下兩頭都砍了!媽的老狗畜生,壞事做絕還不讓人罵了?就記恨我當堂罵過他,背地裏處處使絆子構陷我,害我差點被棍子打死,還放惡狗咬我,還去官府惡人先告狀……我臨走前,家裏也是他給砸的,還想割我鼻子,還好我躲得及時……”

他連罵帶吐苦水,一通滔滔不絕,說到恨處怒發沖冠直捶地板,把個王六聽得一愣一愣,竟生出了同仇敵愾的情緒,氣憤道:“老子只當陜西不是人呆的地方,卻原來皇城根兒天子腳下,也有這等不要臉的腌臜事!換作大爺我,現在就回京去,把那個老狗給剁成肉醬,怕他什麽有權有勢,大不了拼去一條命不要,人死diao朝天,大哥跟你說……”

王五一推太師椅,起身把他弟弟拉出了房門。

王六說話被打斷,不爽問:“做什麽?”

王五低聲道:“你被這小書生的話頭給繞進去了!”

“啊?沒有,我瞅著他挺倒黴催的,又窮,算了放走吧,讓他去報仇。”

“……他要是真窮,哪裏養來這一身細皮嫩肉和從容氣度?”

“可是我瞅他——”

王五截斷王六的話頭:“我說弟,你該不會看他生得好,動了火吧?這種公子哥,你要玩也行,可別把人鬼話又當了真,反被拐了。”

王六不服氣:“哥你這話說的,當我沒腦子?誰能拐——等等,你剛說啥?要玩也行?”

王五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看你最近憋得慌。”

王六被戳中心思,有點尷尬地嘟囔:“老子剛說了,最看不慣仗勢欺人的淫棍,沒想自己也去當淫棍……再說,咱們是綠林好漢,隨意奸淫良家婦……呃男,名聲都壞了。”

王五正要誇他有覺悟,有定力。

沒料王六話風一轉,又說:“不過,碰上個這樣的,算千載難逢,也顧不得名聲了。大不了我把人弄出寨子去,要壞就壞我一個。”

王五啐他一口唾沫:“把你防著哥的這點鬼心思,拿去對付外人!”

王六嘿嘿道:“這不圖新鮮呢麽!我先磨得他點頭,他要是樂意,我也叫上你。”

兩人商議定了,遂又推門進去,剛打開條縫,便見一道雪亮電光從縫隙中射出,直刺咽喉。

王六大叫一聲,來了個仰天斜躺鐵板橋,那道電光堪堪擦著下巴過去,劃出一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