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打人就要打臉

奉命來傳聖旨的宦官走進蘇府洞開的大門,見院中花葉摧折,廳堂內家具物什皆被打砸推翻,整個宅邸猶如颶風過境,一片狼藉,不由大吃一驚:“這是出了什麽事?”

蘇小京從門房內探出頭來,驚魂未定:“昨夜來了一撥強盜,把家裏都砸啦,幸虧大人有事外出,否則鼻子都要被割了!”

傳旨宦官尖聲道:“天子腳下,竟會出這等事!什麽強盜猖獗至此,連命官府邸都敢襲擊,簡直目無王法!你們去兵馬司報案了麽?”

“今早上我去了東城兵馬司,他們聽完,在紙上隨便塗了幾筆,就說已登記在案,讓我回來等消息,直到這會兒還毫無音訊呢!”蘇小京氣乎乎地說。

傳旨宦官搖頭:“五城兵馬司這兩年是越發懈怠了,這事咱家定要稟報皇爺。既然蘇大人不在,來個人把聖旨接了吧。”

“家裏現在只剩下我一個。”蘇小京指了指自己,“小的身為下人,哪有資格接聖旨呀。”

“無妨,皇爺交代了,蘇大人若不在,家眷接也一樣。對了,他不是還有個妾室麽,皇爺說了,沒有正房,妾室也算家眷,叫她出來接旨吧。”

妾室?蘇小京頓時想起吳名那張冷臉,多看一眼都跟三九天吃凍梨似的,叫他來接旨,這太監還不得嚇暈過去。再說,這幾日也不知吳名去哪裏浪耍,連大人的馬車都不駕了,又一次不辭而別,果然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蘇小京帶著怨氣答:“什麽妾,沒心沒肺的,生得又不好看,被大人休啦!”他兩手拎著衣擺往前一兜:“小的不敢碰這聖旨,勞煩公公就擱在這裏,我給兜著,打個結掛在身上,等大人回來就交給他。”

“……連張放聖旨的桌子都沒有,真是聞者傷心,聽者流淚。”傳旨宦官翹起蘭花指,作勢揩了揩眼角,將聖旨放進蘇小京兜起的衣擺裏,“得,車馬錢也不必給了,咱家這就回宮,向皇爺復命。”

傳旨宦官剛走,蘇小北拎著集市上買的大包小包,從大門外探頭進來,對正給衣擺打結的蘇小京說:“幹得好,小京!我第一次發現,你的腦子原來還是有用的,暫時可以不拿來涮火鍋了。”

蘇小京叫道:“北哥你還說呢!昨夜那些兇徒砸門進來,還好我記得大人的吩咐,帶著收拾好的細軟從側門跑掉,否則就要和這些桌椅櫃子一樣下場。這也太無法無天了,我們還是趕緊和大人一起離開京城吧!”

蘇小北走上前,把買來的東西交給他,又用包袱皮裹了黃帛聖旨,揣進自己懷裏,“你在家好好收拾,我去找蘇大人。”

臨走前,他又轉身叮囑了一句:“多長個心眼兒,遇事用用腦子,否則將來闖了禍,我還是要拿你的腦花涮火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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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景隆帝聽了傳旨宦官的稟報,面色鐵青,突然抓起桌案上的黃釉暗刻龍紋瓷茶杯猛擲出去,在金磚地板上摔個粉碎。

殿內所有內侍宮女,都嚇得噗通跪倒,伏地不起,口稱“萬歲爺息怒”。

景隆帝清姿雅度,朝堂內外人盡皆知。藍喜服侍皇帝十數年,鮮少見龍顏震怒,更從未見震怒到砸東西的程度,愕然之下,一時不知該如何勸解。

皇帝摔了茶杯,猶自怒氣未消,又將衛貴妃獻上的一方品相極佳的虢州石硯掃到地上。

他深吸一口長氣,方才逐漸平息了情緒,冷冷道:“奉安侯橫行不法,鹹安侯亦有不教之過,著司禮監太監,每日巳時於兩個侯府門口,替朕大聲申飭他們的罪錯,朕沒叫停,就這麽一天一天地申飭下去。”

藍喜聞言暗驚。侯府位於繁華街市,負責申飭的太監聲音洪亮,每日厲聲怒斥一個時辰,喝罵聲傳遍市井,有耳皆聞。而被申斥的兩位侯爵要在門內依禮跪叩,靜默聽訓。

都說打人不打臉,如此處置,比在午門褫衣打廷杖更令人難堪,更充滿羞辱意味。尤其奉安侯,是出了名的愛面子,這麽一天天被指著鼻子罵,還不把他剩下的半條殘命也給罵沒了!

衛家兩個侯爵顏面掃地,只怕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在朝堂內外都擡不起頭來,更別提像從前那般飛揚跋扈。而官員們一旦知道衛家不得聖心,也必然逐漸對其疏離慢待。衛家即使有太後作為靠山,也遏不住這股日中而斜的頹勢。

——後宮不得幹政。皇帝再怎麽孝順,太後再怎麽說得上話,畢竟她還是身在後宮。

而皇帝仍不解氣,接著說:“你去回太後,給衛氏晉位分一事,朕以為不妥,不必再提。告訴衛氏,讓她安安心心當她的貴妃,好好照顧皇子,至於外朝與娘家之事,還是少操心的好!”

這話對於衛貴妃,已是極嚴厲的敲打,明白著告訴她,若不是看在小皇子的份上,你連貴妃之位都保不住。藍喜幾乎可以想象他去傳了這個口諭後,貴妃娘娘五雷轟頂的神情,緊接著就是大哭大鬧,水漫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