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你我坦誠相待(第2/3頁)

而我圖什麽呢?我本是宇宙間的漂萍,自從來到這裏,入朝為官,見識過笑臉相迎的,也見識過背後下黑手的。人救過我,我也幫過人,真話假話都說過,可那些都只是我的謀生之道。我就圖活個自得其樂,不被人欺淩,也從未想過去欺淩別人。誰對我好,我就對誰好,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還就是這個樸素真理。”

朱賀霖翻手緊握住他,神情激動,面頰潮紅,“清河,你知道我對你好,所以你也想回報於我,對吧?”

蘇晏點頭:“沒錯。我是真心為你好,想看你長大成熟,精益求精,日後登基繼位,護佑疆土子民,開創盛世,萬國來朝。

“我既然選擇登上太子殿下這艘船,就要用我的微薄之力,為你劈波斬浪。當然,也是為了能依靠這艘船的庇佑,不為風雨雷電所苦。”

朱賀霖眼眶泛紅。他咬著牙,重重道:“清河,你我在此約定,永不相負!”

蘇晏又笑了:“所謂‘約定’,實在是鏡花水月。當下赤忱如火,真心如鐵,待到日後變數來臨,物是人非,徒增嘆息。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我同你說句笑話,豫王與他所有的小情兒都約定過,‘天荒地老,此情難絕’。”

朱賀霖的情緒被他徹底帶動,竟有些焦急與惶然:“我與四王叔不同!我永遠不會變,你相信我!我也相信你!”

蘇晏緊了緊他的手,“我當然相信你,也相信你信我。我也希望,真有所謂的生死契闊,永不變心。”

殿門忽然被輕輕扣響,成勝的聲音在外面道:“奴婢有要事稟報,是小爺吩咐過的事。”

朱賀霖轉頭道:“進來。”

成勝躬著身進來,眼角瞥見太子殿下和蘇侍讀同坐一張榻,還親密握著手,心下猛然一顫,把腰彎得更低。

“說吧。”

“皇爺剛給新皇子賜了名,叫,叫……奴婢不敢直呼天家名諱。”

“恕你無罪,說。”

“朱賀昭。”

朱賀霖怔住,嘴裏喃喃道:“昭,昭。”

他臉色煞白,眼眶卻紅得像要滴血,喉嚨中嗬嗬有聲:“天日昭……昭……”

蘇晏看他神色不對勁,忙示意成勝先出去,關緊殿門。

朱賀霖眼白充血,額角青筋直跳,挺秀英武的五官顯出幾分扭曲的猙獰,又像是絕望的寒意。

他從彌勒榻上一躍而起,啞聲道:“你知道宗廟次序嗎?始祖居中,二世、四世、六世位於始祖之左方,稱‘昭’;三世、五世、七世,位於右方,稱‘穆’。

“二世稱‘昭’啊,清河!你說父皇給他取這個名字,是什麽意思?!”

“不知道。我只知道一句老話,‘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蘇晏語聲平靜,甚至有些陰惻,“再說,你父皇是始祖嗎?不是呀,你非得強行對號入座,也不怕太祖皇帝從皇陵裏跳出來,打你個不孝兒孫。”

被他陰颼颼地這麽一說,朱賀霖的狂烈心緒如沸鍋加了瓢涼水,頃刻冷靜下來。

蘇晏也下了榻,逼近太子,嚴厲地看他:“我剛才說的,你都忘了?不可妄自菲薄,不可草木皆兵,不可自亂陣腳!”

朱賀霖心虛地垂下眼皮,“我沒忘……”

“沒忘就好,打起精神來。你是大銘儲君,國之根本!”蘇晏負手而立,腰身挺拔,如蒼松直於千仞之壁。

明明是個十六七歲少年,卻仿佛有著嬉笑怒罵掩蓋下的極堅韌的意志,與遠隔五百年時光洪流的極蒼老的靈魂,一雙鳳目風月盡褪,唯見風雲。

朱賀霖看得癡了。心底一個念頭逐漸清晰,逐漸擴大,牢牢盤踞了他的精魂。

他想和蘇晏並肩站在峰頂,一覽眾山小,然後指著蒼茫雲海中的大千世界,對他說,看,是你為我許下這盛世乾坤。

朱賀霖猛地抹了把臉,擦去所有猶疑、擔憂、動搖與浮躁,清了清嗓子,鏗然答:“我知道了。”

蘇晏滿意地笑了。

“接下來,我該怎麽面對父皇,面對衛氏,面對那個新弟弟?”

“勤勉忠孝。不卑不亢。春風拂面。”蘇晏分別給了他三個答案。

“春風拂面的意思是,讓我對那小東西態度溫和,不要心生嫉妒?”

“不,你可以嫉妒,可以不喜歡,這是你的權利和自由。但你不能犯傻,不能讓旁人看出你的嫉妒和不喜歡,以免授人以柄,找到攻擊你的理由。”

“那我整天裝著,該有多累。”朱賀霖抱怨歸抱怨,心裏打定主意要聽蘇晏的。

蘇晏拍拍他的胳膊,笑道:“至少在我面前無需偽裝啊,你我可以坦誠相待,忘了麽。”

“我絕不會忘,清河也別忘了你說過的,坦誠相待。”朱賀霖定定地注視他,斬釘截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