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誰想做你知己

沈千戶最終沒舍得吃那個酷似雞巴的粽子,鄭重地將它揣進懷裏。

公堂上,大理寺和北鎮撫司的頭頭們很有些頭疼。

卓祭酒死得不僅突然,而且頗具悲壯意味,傳揚出去再被人添油加醋一番,怕是要和“比幹剖心”“伍子胥挖眼”一同成為說書的聯場,並不是他們樂見的輿論走向。

此事該不該上報?何時報?怎麽報?

圍繞這三個核心問題,錦衣衛指揮使和大理寺卿展開了唇槍舌劍的比拼,場面很快呈現一邊倒的局勢,強勢囂張的錦衣衛大獲全勝。

馮去惡道:“明日便是端午節,誰也不準擾了皇爺過節的心情。一切晦氣的事宜,都等節後再報。先把卓岐的屍首凍上。在座諸位,嘴都給我把緊點門,誰要敢擅自奏報,卓岐的今日,便是他的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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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五,皇宮內節日氣息濃厚,宮眷內臣們穿起了艾虎補子蟒衣,各殿殿門兩旁安放菖蒲艾盆,門上懸掛著執劍除毒的天師像吊屏,如同過年時的門神,要懸掛一個月才會撤掉。

皇帝賞賜大臣們端午節禮,蘇晏也領到一份,包括竹骨紙面宮扇一把、虎頭須五色彩絳一條、五色線纏繞的彩杖兩根、畫著虎和毒蟲的艾虎紙兩幅。

沒什麽貴重物,就是表示雨露均沾,討個彩頭。

倒是太子親手搗鼓了一碗加蒜過水面,非得讓他吃,說是辟邪。

太子從小衣來伸手,廚藝可想而知,蘇晏拗不過拳拳盛意,只得捏著鼻子吃了,還要違心誇獎說色香味俱全。

朱賀霖肘尖支著桌沿,雙手托腮看他吃面,十分開心。

“待會兒去東苑擊球射柳,你也下場,讓我瞧瞧你的身手。”

蘇晏喝了一口茶,壓住蒜面味兒:“我有什麽身手可言?可別寒磣我了。”

朱賀霖自誇道:“那就讓你瞧瞧我的身手。去年端午射柳,我可是奪了頭魁的,被父皇大大嘉賞了一番。”

“那就祝殿下今年再奪桂冠,我在場下搖旗助威便好。”

“桂冠是什麽?”

“就是月桂枝條編織的花冠,給奪魁者戴的。這是希臘的風俗。”

“希臘又是什麽?”

“呃,是西方番邦之一,這時候應該是叫厄勒……對了,厄勒祭亞。”

於是隨侍太子坐馬車去東苑的路上,蘇晏閑著無事,就把阿波羅追求達芙妮的月桂神話說了一遍。

朱賀霖聽完,不可思議:“達芙妮是不是傻?區區一個河神的女兒,被英俊強壯又神力滔天的太陽神看中,居然寧可變作月桂樹,也不嫁給他?”

“可她有選擇嫁不嫁人的自由呀。換而言之就是我朝女子,即使被天子追求,也該有拒絕的權利。”蘇晏努力向小太子解釋,什麽叫尊重個人意願。

“追求?”朱賀霖嗤笑,“那叫恩典。天子看中哪個女子,要納她為妃,那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膽敢說半個不字,就不怕以抗旨論罪,被判個滿門抄斬!”

蘇晏:“……”跟封建統治者談天賦人權和自由意志,我是不是傻?

他敷衍地拱了拱手:“殿下所言極是。”

“嘖,可我怎麽覺著,你心裏很是不以為然?”朱賀霖傾斜上身湊近,想看清他的臉色。

馬車一個大的顛簸,蘇晏向對面栽去,牙齒重重磕到了太子的嘴。

太子捂住嘴角,嗷一下痛呼出聲。

馬車旁的錦衣衛緹騎立刻隔窗叩問:“殿下可有事?”

朱賀霖哽塞答:“無事。”

蘇晏愧疚地拉開他的手,查看傷口:“還好還好,只磕破個小口子,流了點血。”

朱賀霖惱火:“本太子萬金之軀,什麽叫‘只磕破個小口子’?快拿鏡子來我瞧瞧!”

蘇晏在車廂置物盒裏,找到一面西洋教士進貢的玻璃鏡,巴掌大小,清晰度與現代鏡子幾無兩樣,遞給他。

朱賀霖心疼地瞧著嘴角的血口子:“被父皇看見,又該說我頑劣不穩重了……哎,我怎麽覺得,跟你嘴上的破口挺像的。”

“哪裏像了。”蘇晏下意識地摸嘴唇,已經結痂快好了,不仔細瞧還真瞧不出來。

朱賀霖用幹凈手巾擦去血跡,狐疑地盯著蘇晏:“你那該不會也是磕傷的吧?被誰磕的?”

……這個梗快點翻篇吧,求求你們父子倆了!蘇晏無奈地趴在臂彎:“別同我說話,我暈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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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苑作為受歷代帝王青睞的皇家園林,建造得清幽雅致。

殿宇輝煌,亭軒遍布,園中奇石森聳,環植花卉,又引泉為方池,池上玉龍吐水如瀑,巧奪天工。

射柳場的位置在西面的龍德殿前,鄰著一條環碧河,早已被先行的衛隊布置齊整,將許多鴿子和更小的雀鳥裝在葫蘆及木盒中,懸掛在飄飄蕩蕩的柳條上,箭矢射去,若能盒開鴿飛又不傷到禽鳥,便計一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