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男扮女裝的妻子

師父看他的第一眼,就說這孩子將來必成大器。

然,過剛易折。

顧星齋以為,這是勸自己莫要爭強好勝。

於是他開始修身養性,少說多做,刻苦練功,但師父卻搖搖頭,說他還沒有理解透徹。這個“剛”並不只指做事的方式,還有他的性格——情深不壽,慧極必傷,這樣的人,總會活得太累。

但在這一點上,顧星齋並不認同師父的話。

在他看來,敢愛敢恨並不是件壞事。自父親去世後,他更是絕了想要成家的念頭,準備就這麽帶著師弟們浪跡江湖,重振師門,百年之後膝下無人也沒關系,反正師弟們總會娶妻生子,不愁到時候沒人給他養老送終。

可他一切的計劃,都被那只叫林小冬的妖魅打亂了。

起初,顧星齋懷疑他是害死自己父親的兇手,對他多加防備,時刻盯視,但青年就像是沒感覺一樣,仍舊照常過他的日子。每日出出義診、逛逛戲園,偶爾再去鎮上集市采買些新鮮玩意兒回來折騰,生活倒是十分豐富多彩。

然而,就和是其他清榭鎮上的居民一樣,顧星齋發現,自己的目光漸漸沒辦法從他身上移開了。

即使他狼狽地想要遠離,那道穿著旗袍的窈窕身影,也總會在不經意間出現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還有青年笑起來那眉眼彎彎的樣子,那在陽光下藕白的纖細手臂,那凝視自己時專注而深情的眼神——不可否認,對於這一切,顧星齋是感到愉悅的。

他這些年走南闖北,也見過不少美人,被富商捧上天的江南名妓甚至曾親自邀約他上畫舫一敘,但無論是多麽美的容貌、多麽甜的歌聲,這些在顧星齋看來,都不過過眼雲煙而已。

林小冬和她們都不一樣。

青年放肆、大膽,敢挑釁他的權威,又不吝於表達自己的愛慕,和他在一起,就像是在刀鋒上跳舞,永遠有無窮的樂趣。以致於當顧星齋發現他其實是個男子時,內心完全沒有被欺騙冒犯到的不悅,反而第一時間想到了自己可以借此機會,好好地逗弄他一番。

當然,結果就是他不僅因為那滴眼淚輸得一敗塗地,還差點兒被青年橫刀自刎的模樣嚇得魂飛天外,從此再也不敢生起半分玩笑的念頭。

好處自然也有:他終於過了心裏那道坎,確認了林小冬與自己是兩情相悅。

接下來,他在清榭鎮上度過自己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每當顧星齋摟上青年的腰肢,腦子裏總會冒出“怎麽這麽細”的念頭,仿佛一折就斷。他心甘情願地給林小冬剝螃蟹,帶著他一起坐船遊湖,一起去集市采買——雖然是林小冬在前面買,他在後面拎包,但光是看著青年的背影,他就覺得甘之若飴。

偶爾,顧星齋會想起母親,因為她走得太早,女人的模樣在記憶中早已模糊不清,只依稀記得病床前的那只手冰涼而柔軟,撫摸著自己臉龐的那一瞬仿佛永恒。

但師父當年那句話,就仿佛像一根刺一樣,深深紮根在他的生命中。

在聽聞林小冬去鎮上義診,卻被無知的鎮民們當街潑了一盆黑狗血時,顧星齋平生第一次生起了濫殺無辜的念頭——盡管他覺得那幫人並不無辜。

當晚,他一夜未眠。

顧星齋獨自一人坐在院中,望著蕭條的草木,看似在思考,實則只是在發呆。以致於當林小冬披著毯子走到他身邊坐下時,他才反應過來。

“天氣這麽冷,趕緊回房休息去。”他皺眉道。

但青年只是面色疲懶地靠在他的肩頭,輕輕哼著小曲,顧星齋側耳細聽了一會兒,發現他唱的是《紅樓夢》裏的那首《枉凝眉》。

他以為林小冬是今日被鎮民們傷了心,於是安慰青年不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但林小冬卻忽然問了他一句,絳珠仙草是為還淚報恩而來,所以才投胎轉世,那如果一個人幾輩子都和另一個人糾纏不清,到底是為了什麽?

這個問題,一時把顧星齋難住了。

見他沒有回答,林小冬笑了笑,很識趣地轉移了話題,開始對月高唱《海綿寶寶》。

……雖然顧星齋並不知道那是個什麽玩意兒。

離開清榭鎮後,他們一路北上,途中又遇到了小六。說實話,在看到林小冬和小六坐在馬車裏聊天、小六每每被他三言兩語說得心神不寧面紅耳赤時,就算知道林小冬不可能對小六又那個意思,但顧星齋還是忍不住內心泛濫的酸意,恨不得當場在這兩人中間砌一堵墻,分隔開來。

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小六這臭小子又半夜搞事——好在這箭已經發完了,否則顧星齋非得把他揍個滿臉桃花開不可。雖不是溫香軟玉,但抱著懷中身體溫熱的青年,無論外面的世道多麽艱難,他總有一種歲月靜好吾心安處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