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加更】

蘇蕉兒到長寧宮時, 陳皇後已經睡著了,她便沒有進去。

今日一早,衛兵來報, 說陳國舅的車架已經進京。

這會兒人應該是在這裏。

溫疏水問宮人:“陳國舅來了嗎?”

“在小廚房。”

蘇蕉兒一聽, 快步往廚房去,隔著窗口便瞧見裏面一道高大的身影, 朱紅袈裟顏色鮮亮,檀木佛珠被掛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舅舅。”她從窗口探出頭,高興地喊了一句。

陳國舅拿起菜刀的手一頓,看向她,冷淡的眉眼融化了些:“蕉兒, 到舅舅這裏來。”

每年只能見一次這位舅舅,按理說二人感情應當不是很深厚。

但大抵是陳國舅極寵愛這位小外甥女的緣故,蘇蕉兒總很願意親近他。

她噠噠噠地跑進來, 瞧見幾個碗裏盛著雞肉、鹹蛋黃、香菇之類。

“舅舅, 你要做糯米雞給母後吃嗎?”

陳國舅余光瞥見站在門口的男子, 是個生面孔, 卻沒有開口詢問:“是, 怎麽?”

沉重的菜刀在他掌中輕巧地轉了一下, 切菜的動作不快,卻十分靈活穩當,看得出來不常下廚。

但是是個用刀的好手。

蘇蕉兒眼巴巴地道:“那舅舅可以順便多做一點嗎?”

陳國舅失笑:“饞了?”

她不好意思地點點頭,伸出兩根嫩生生的指頭捏了一下, 急急道:“我就吃這麽一點點!”

低沉的笑聲從陳國舅喉嚨中發出, 眉眼松快之後,那滿臉的神色便與一般的長輩沒有什麽不同。

他故意將菜刀遞給蘇蕉兒:“來,替舅舅幹點活。”

蘇蕉兒睜睜眼, 聽話地接過來,入手覺得有些沉,但到底只是把菜刀,還是拿得動的。

只是那露出來的一截手腕又細又白,讓人疑心究竟撐不撐得住。

余光中,門口的男子走了進來,當著陳國舅的面從蘇蕉兒手裏拿過菜刀,意思是不讓她碰這東西。

陳國舅也不問他是誰,只是好整以暇地旁觀。

蘇蕉兒奇怪地道:“溫將軍,你要幫我切菜嗎?”

溫疏水頓了頓,竟真的洗了手,低頭將雞肉切碎。

他切肉的手法也與陳國舅差不多,不快但穩,切出來的雞肉大小均勻。

蘇蕉兒在一旁看得認真,水光瀲灩的雙眼裏總是含有對一切事物的好奇與關心。

陳國舅逐漸出了神。

他一直想,興許是他早些年害死了太多人,作孽太深,以至於身旁親近的人一個比一個下場淒慘。

雙親多病早逝,十年前愛妻難產而亡、一屍兩命。

外甥外甥女在本該燦爛任性的年紀,卻個個少年老成、心事重重。

唯一活潑可愛的小外甥女,偏偏天生心智不全。

如今,連妹妹雅容都走到了心灰意冷的局面。

佛家講究因果,這未必不是他種下的因。

陳國舅取下架子上的檀木佛珠,垂眼一顆一顆轉動,起伏不平的心境才緩慢平復。

宮人摘了新鮮的荷葉送來,將混合著雞肉香菇等的糯米包進去,上鍋隔水蒸。

很快,廚房內飄出荷葉以及糯米的香味。

蒸籠裏冒出白乎乎的熱氣,蘇蕉兒踮著腳尖,忍不住伸手,被溫疏水一把抓住,皺眉道:“燙手。”

蘇蕉兒蜷起手指,無辜地眨一下眼,他斥責的話便卡在了喉嚨裏。

陳國舅靜靜看著二人互動,眸光微閃,覺察出了些什麽。

他端著糯米雞去找陳皇後。

她本也淺眠,聞到香味便悠悠醒來,這幾日不是喝藥就是吃粥,嘴裏寡淡泛苦,瞬間食指大動。

陳國舅端到她跟前:“嘗一點就夠了,等你身子好了,我再給你做。”

陳皇後吃了一口,香甜的糯米混合著雞肉和滑嫩、香菇的鮮美、鹹蛋黃的醇厚口感,令人口齒生津,回味無窮。

女子那雙沉寂許久的眼睛終於亮起些許光彩,依稀有了當年還未出嫁時的風韻。

陳國舅道:“容兒,隨我去明因寺靜養吧。”

這京城中紛紛擾擾,若非當年妹妹執意留下,他也不會放任她一個人在深宮蹉跎。

良久,陳皇後靜靜道:“好。

陳國舅點點頭,只要她自己願意,他便能帶她走,祿安帝理虧在先,他怎麽敢攔。

他將碗擱到一邊,陳皇後制止他的動作,示意兄長看窗外。

外頭的院子裏,蘇蕉兒坐在石桌旁,正慢慢吃著糯米雞。

溫疏水就坐在她左手邊的石凳,手肘支在桌上,神色懶懶地盯著她看。

陳國舅已猜出他的身份:“這便是近年來風頭無二的那位大將軍?”

“是,他名叫溫疏水。”陳皇後道,“這幾日,漣兒忙著追查刺客,瑯兒又要照看我,都是他陪著蕉兒玩,走到哪兒跟到哪兒,看起來頗為耐心。”

“是麽,我所知道的信息裏,這位大將軍可不是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