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帝後

蘇漣三月未歸,一回來,自然要先去見祿安帝與陳皇後。

加之久不在京城,一應親朋好友都要走動應酬起來。許盛竹便只在城門口見了一面,約定過些日子再聚首。

京中禁止當街縱馬,蘇漣打馬緩緩而行。

他面容冷峻,不怒自威,正是北晉女子最喜歡的相貌,因而在街上這麽一遊,許多路人望過來。

不過興許是身邊列行著十余個護衛的緣故,並未有人膽敢靠近。

這樣一來,他身邊的那輛馬車便顯得格外引人注目,叫人忍不住探究裏頭是何方神聖。

“識寧,這馬車裏是你方才上前搭話的姑娘吧?”朋友驚奇道,他可不是周遭那些平頭百姓,自然知道最前方高坐馬背的男人是誰。

楚識寧神色怔怔,那是皇太子蘇漣,能走在他身側的姑娘……

十幾歲,心性純稚,天真爛漫…

不必再往下想,心中已然浮現出答案。

他張開手,低頭看向花生和紅棗兒,不舍得吃又不舍得扔,到底該如何是好。

朋友撓撓頭,也很無奈:“我勸你還是算了吧,馬車裏的人想必不是大公主就是小千歲,識寧,你姑姑可是楚貴妃。”

難怪她不肯告訴他名字。

楚識寧不由苦笑。

朋友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萬千。

楚公子一貫清風明月、不曉俗事,好不容易看上個姑娘,卻是陳皇後的女兒,實在是造化弄人。

……

蘇蕉兒到宮門前下馬車,前方不遠處已有轎輦等候。

蘇漣將馬交給下屬,天氣溫暖,順手解開披風掛在臂彎裏。

他站在一旁,耐心地等著妹妹下來,看著這段日子似乎長了些肉,眉頭才松了松。

蘇蕉兒懷裏抱著本書,迫不及待要同他講話,一落地便小鳥似的挨到他身邊,舉起手裏的糖畫:“哥哥,你看我的小花!”

她要跟著蘇漣走路,宮人便擡著空轎輦落在後方。

蘇漣瞥一眼糖畫,目光卻落在她緊抱著的書上,那封皮近黑色,式樣簡樸,不像她平日裏喜歡的風格。

“看的什麽書。”

“是圖冊,好多小人呢。”她另一只手抓著糖畫,不大方便,不然就要打開來給他瞧瞧。

他這個妹妹喜歡看什麽,蘇漣自然清楚,便也沒有追問,反而想起許盛竹信裏的事,平靜問:“我不在的時候,蕉兒都在宮裏做什麽?”

他問的是宮裏,蘇蕉兒想了想:“早上起來要先洗漱梳頭,接著去用早飯,小廚房煮的百合粥和香芋餅可好吃啦……”

她說話的邏輯和重點並不如旁人清晰明朗,只是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偏偏語速還不急不慢的,聽得人著急。

身後的下屬忍不住悄悄看了眼主子的神情,平日裏最討厭廢話的人,此刻那張冷臉上卻未露出任何不耐煩的痕跡。

“啊。”蘇蕉兒腳步一頓,“還有呢,先前我每日都要看一會兒窗前桃花的,不過如今花已經凋謝了,但向雲說很快便會有桃子吃!”

她歪頭看向蘇漣,神秘道:“八角亭也有兩棵桃樹,我是最近才發現的。”

他們正好是從南門入宮,往前走上一刻鐘,便遠遠瞧見八角亭的輪廓。

兩棵桃樹上綴著綠葉和幼桃,瞧著比雲安殿的長勢還好些。

蘇漣性子寡淡,話也不多,這會兒卻開了口,問道:“我聽說,你給許丞相府的千金許姝送了糕點?”

蘇蕉兒茫然:“許姝?”

“是許盛竹的妹妹。”

她這才反應過來,先前給許公子送過一次糕點,他說他妹妹吃了。

“唔,算是的。”

蘇漣在八角亭外的小道上停駐片刻,淡淡道:“好在是他妹妹,倘若是個男的——”

蘇蕉兒緩緩豎起耳朵,好奇問:“若是男的會怎麽樣呢?”

蘇漣摸摸她的腦袋,冷聲道:“皇兄會打斷他的腿。”

世上哪有男子值得她特地到八角亭守望,他妹妹心思單純,怕不是被人蠱惑了。

一個名字在他腦海裏滾過,蘇漣的臉色沉了沉。

蘇蕉兒一時路都不會走了,呆呆地舉著糖畫,結巴道:“打、打斷腿?”

可是她給溫將軍送了好多糕點呀!

想起溫疏水那雙長長的腿,雖裹在衣袍底下看不見,但想來並不會十分粗壯,恐怕一打就斷了!

蘇蕉兒眼底浮起一點霧氣,心裏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

蘇漣還以為說得太重,嚇到了她,輕輕皺眉:“我不是要打你,皇兄說的是其他男人——”

這回蘇蕉兒的眼圈徹底紅了。

蘇漣神色罕見地有些怔愣,手擡起又放下,最後只能無奈道:“是皇兄說錯話了,蕉兒不要怕。”

他看向她懷裏的圖冊,生硬地岔開話題:“你這書瞧著與平日裏的不一樣,是宮外買的?”

蘇蕉兒撒不出來謊,憋了半天,只能低頭看著腳尖:“我、我不能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