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一(2016)

郁知年搬來楊恪家前吵鬧極了,話多得要命,發消息問這問那,楊恪上個課也能收到郁知年三四條消息,問這個能不能帶進楊恪家,那個行不行。楊恪給他回了電話,讓他要帶就帶別問了,他才消停。

楊恪在自助食堂邀請郁知年同居的事很快便人盡皆知,郁知年的筆記被當做是情侶間的情趣,風波日漸平息。

同居那天,赫市開始下雪。郁知年的東西也像雪一樣,在楊恪家薄薄地鋪了一層。

他征用二樓的書房,多擺了幾個花瓶,將三只不同的杯子分別放在吧台、茶幾旁和櫥櫃裏。

當天晚上,楊恪在翟迪的公司參加會議,楊忠贇像鬼魅似的,忽然打來了電話,嗓音一掃楊恪探望他那天的嘶啞和憤怒:“楊恪,爺爺恭喜你們。”

“跟你沒關系。”楊恪冷淡地說。

“怎麽沒有關系,你們高興,爺爺就也高興,知年今天可樂壞了,”楊忠贇仿佛得知喜訊,比往常更有中氣些,喜悅地告訴楊恪,“我決定再稍稍動一動遺囑,知年搞你爸爸搞的那些社會學,賺不到什麽錢。你們結婚後,股份的分紅,還是先歸到他名下。”

楊恪對那份遺囑內容毫無興趣,感到煩不勝煩,讓楊忠贇想改就自己找律師改,不必通知他。

掛下電話,管家又發來消息,說郁知年在客廳睡著了,叫了一聲醒了,又馬上睡著了,只好給他蓋了條蓋毯。

楊恪覺得頭大,很麻煩,散會回家,發現郁知年仍然四仰八叉躺在家裏沙發上,站在旁邊看了看,不知道怎麽處理,把暖氣調高了兩度就上樓了。

第二天郁知年是從自己房間裏走出來的,大概半夜醒來自己回房去了。

搬到一起後,郁知年通常坐楊恪的車上學。

冬季赫市天氣不好,學校在郊區,公共交通不便,楊恪已在翟迪的公司半入職,有時下午不在學校,傍晚也會去學校接郁知年回家。

那時一切都還很平常,楊恪二十二歲,郁知年二十一歲,兩人朝普通的婚姻生活發展。

郁知年周末會被楊忠贇的司機接去醫院看護,一次周日晚上,楊恪在醫院附近見投資人,看時間差不多,便給郁知年打了電話,問他要不要接。

楊恪立刻聽見楊忠贇的聲音模糊地傳入耳朵,郁知年輕聲解釋“楊恪問我要不要接”,而後楊忠贇不知說了什麽,郁知年便小聲對楊恪說“好”。

楊恪停在醫院大樓下,郁知年已經在室外等。

郁知年穿著高領毛衣,匆匆忙忙跑來,拉開車門,把寒氣帶進車裏,他好像是站了一會兒,睫毛和毛衣上都落到了雪。

楊恪問他為什麽不在裏面等,郁知年雙手交握著,半張臉埋在高領中,含糊地告訴楊恪:“我怕沒看到你。”

“爺爺今天精神很好,”郁知年又說,“吃了不少東西,醫生說他很快就能去療養院了。”

楊恪覺得郁知年很為楊忠贇高興,沒說什麽,往醫院外開,郁知年道:“今天爺爺說恭喜我們。”

楊恪看了他一眼,他看起來有些害羞,說:“他說想要以我們的名義,到三文捐建希望小學,因為我是那裏的人。他想作為送給我們的禮物。”

楊恪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又行駛了一小段距離,忽然覺得有什麽不對。

他放慢車速,將郁知年的話回憶一遍,霎時意識到,郁知年似乎根本不知道楊忠贇資助他的原由。

“他這麽說嗎?”楊恪問他,“因為你是三文人。”

郁知年說“嗯”,楊恪想了想楊忠贇曾對他說過的和郁知年奶奶的愛情故事,開口問郁知年:“你還記不記得你奶奶?”

郁知年“啊”了一聲,面露不解:“你問這個幹什麽?”

“好像沒聽你提過。”楊恪不動聲色道。

“我奶奶走得很早,”郁知年沒什麽懷疑,告訴楊恪,“我爸說她命不好。”

“她小時候跟著親戚出去打工,十七八歲拿了村裏的一個流氓的彩禮,回來結婚,可是——”郁知年微微遲疑著,好像不太想說。

楊恪問他“可是什麽”,郁知年猶豫著,還是說了:“這是我一個姨奶奶告訴我的,她回來的時候,彩禮不見了,而且是懷著孩子的。”

“然後呢?”楊恪問他。

“……被發現以後……挨打,孩子沒有了,也沒有結婚,,”郁知年簡略地說,“不過後來碰到了我爺爺,他們感情很好,但是她身體差,生完我爸爸,沒幾年就去世了。”

楊忠贇講述過的一切童話故事,真實版本都是壓抑與黑暗。

不過郁知年的口吻只有單純的遺憾。

他又回憶說:“我爺爺在的時候,老是和我說我奶奶很好看,性格也好。他說我長得和奶奶很像。”

說完他好像意識到他像在誇自己,不好意思地頓了頓,說:“不過我以前看過照片,是有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