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2019)

郁知年回到了自己住了一年多的房間,但無心細注意房裏是否有變動,也無心追憶,他困倦至極,疲倦地打開行李箱,拿出換洗衣服,洗了個澡,倒頭就睡。

這覺睡得很沉,他沒有做任何的夢,睡得手腳發軟,但沒睡夠。

保姆不斷敲他的門,強行將他從睡眠喚醒,他頭重腳輕地走過去開門,她站在門口,輕聲細語地告訴他:“郁先生,該吃晚餐了。已經七點鐘了。”

郁知年仍未完全清醒,昏昏沉沉地穿著睡皺的T恤和睡褲下樓,看見楊恪已經坐在桌邊,桌上菜都已擺齊了。

太陽還未完全落下,晚霞是橙紅色的,屋裏很溫暖。

楊恪沒變,廚師拿手的菜也沒變,夕陽的角度沒變,餐具桌布,甚至桌上的白色的鮮花也不變。有很短暫的一瞬,郁知年感到自己回到去年此時。

不過去年的此時,沒什麽好回憶的,甚至不如現在好。

郁知年坐到椅子上,拿起筷子,恍恍惚惚地想,至少現在他已成功將放棄信托說出了口,不必那麽如坐針氈,滿心愧疚,吃一口飯都做一次懺悔。

餐廳中堪稱寂靜,幾乎唯有餐具碰到瓷盤的聲音。

郁知年剛睡醒,食欲不佳,吃了幾口,放下了筷子,想上樓再睡,忽聽楊恪冷冷地說:“怎麽,半年不吃吃不慣了?”

郁知年怔怔擡起頭,看了楊恪一眼,楊恪不知怎麽,也愣了一下。

楊恪還是穿下午的衣服,不過外套脫了,領帶也解了,襯衫扣子解開了一顆。他長得很英俊,個子高,體格也好,郁知年覺得他沒有缺點。

不過按照高中同學朱培嘉的話說,楊恪的氣質和眼神實在冷淡,說話十分不近人情,使人不敢靠近,也生不出親近的感情。

郁知年自己喜歡楊恪,看楊恪時,和別人看到的可能不一樣,無法公正評價這種形容。

但以楊恪的情感經歷來看,培嘉說的話大抵是正確的。

兩人對視了幾秒鐘,楊恪移開了目光,聲音放低了一些,對郁知年說:“為什麽吃得這麽少。”

他的語氣還是生硬,不過郁知年很累,也不是很在意,只是對楊恪解釋:“我胃口不太好,已經吃飽了。”又告訴楊恪說:“我上樓繼續睡了。”

“怎麽又睡。”楊恪微微皺起眉頭,看著他,仿佛對他很不滿。

“我飛機上沒睡,”郁知年頓了頓,又說,“睡不著。”

“為什麽?”

“……”郁知年不太願意回答,因為不想楊恪又覺得他在裝可憐,但是楊恪看著他,好像非要等到一個他十幾個小時不睡覺的理由,便只好模糊地說,“回來要做的事太多,有點焦慮。”

落地後,他要來楊恪家搬東西,帶著去租住的房子,要整理搬出來的物品,要去學校,要開會,要回復李律師,還要接著寫論文。

等房子到期,得找人清理公寓,然後再搬一次。

一想到這些事,郁知年就好像喪失了入睡的能力,變得清醒萬分,只想找些事情做來轉移注意力,掩蓋情緒。

他說完後,楊恪沒再接話,也沒接著吃東西。郁知年看不懂他是在生氣還是在想事情。期間楊恪手機震了好幾次,似是一直有來電進來,都被他掛斷了。

等了片刻,郁知年感覺楊恪應該不打算再聊天了,剛要起來上樓,楊恪又突然開口,問:“你找新男朋友了嗎?”

郁知年呆住了,看著楊恪,過了一會兒,才有些尷尬和莫名其妙地否認:“沒有。”

“哦,”楊恪看了他一眼,“我以為你和人私奔了。”

郁知年不知說什麽好,又沉默片刻,才說:“我能和誰私奔。”說完他覺得難堪,對楊恪重復了一遍“我上樓了”,而後便離開了餐廳。楊恪沒再留他。

楊恪說的話奇怪極了,郁知年的第二覺睡得不踏實。

“私奔”這個詞在他腦海裏反復地出現,半夢半醒幾小時後,終於稍微精神了一些,看了看時間,已經十一點,想起來去書房拿本書看,等到一點鐘左右再睡,調一調時差。

郁知年走出房間,沿著昏暗的走廊,走到書房門口。房門關著,郁知年習慣性地直接打開,卻見房裏燈光如晝,楊恪坐在書桌裏面,帶著耳機打電話,手裏還拿著一份文件。

看見對方,兩人都愣了愣。

楊恪不知是怕他聽見商業機密還是怎麽,迅速地掛斷了電話,摘下耳機,問他:“睡醒了?”

“嗯,想來拿本書,”郁知年站在門口點點頭,“打擾你嗎?”

楊恪倒沒露出不耐煩的表情,簡單地說:“拿吧。”

郁知年走進去,到書櫃邊挑選書籍。

他不想看專業書,在小說的那排選了一會兒,拿了本讀過幾次、還算喜歡的俄國小說,剛要轉身,聽見楊恪的聲音在離自己很近的地方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