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2019)

郁知年覺得自己本命年似乎命犯搬家。

光是重回寧市的半年,他已經換了三次住所。

剛回國的十一月到十二月,他還算穩定地居住在項目組給他安排的留學生宿舍。

次年一月起至四月,他和同門兼好友邵西霖一起做項目中社區流動人口的田野工作,到市裏的一個城中村租了兩個單間。

四月初,兩人回到學校,發現宿舍分配管理出了一些問題。

郁知年原先的房間被他人占用了,只得搬去隔壁樓的另一套裏。

新宿舍在隔壁樓七層,樓道最深處,靠近學校樹林方位,比上一套低樓層沿主幹道的安靜不少。郁知年住在裏面專心整理記錄,分析素材,撰寫項目的階段論文,反倒有了一種因禍得福的感覺。

只是好景不長,四月下旬的一個下午,項目例會開始前,導師突然告訴他們,五月下旬,項目在寧市的部分即將結束,讓他們及時買好機票回國。

郁知年原本在看導師給他們傳閱的資料,聞言擡起頭,愣了許久。

去年帶郁知年和邵西霖來參加和寧大的學術合作前,導師曾預估,他們至少得在寧市待十個月。如今只待了五個多月便提前結束,對於郁知年來說,實在有些突然。

郁知年論文沒寫完,想補的幾個訪談沒補,而且他在赫市空置的房子裏,借住了一對朋友情侶,得等到兩個多月後朋友畢業騰空了,他才能住回去。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郁知年放在從前和楊恪同居的住所裏的生活物品。

楊恪的律師和助理已經來電催了郁知年許多次,追問他回去的時間,希望他一抵達,就盡快去拿。

按照原本九月回校的日程規劃,他的時間很寬裕。可是提前回到赫市,郁知年自己都找不到地方住,更別說處置那些從楊恪家搬出來的東西。

隨後,例會開始了。導師和學生們交流進展和計劃。

郁知年一直在走神,什麽都沒聽進去,甚至胡亂想了幾種申請推遲回校時間的理由。

但為私人生活而影響項目進度,實在不光彩也不專業,因此例會結束以後,郁知年心不在焉地刷起了赫市的房產網站,想嘗試租一間房,渡過最尷尬的三個月。

赫市的短租房很難找,有一些房間裝修不錯,但離學校太遠;有的離學校近,但年久失修、墻壁滲水、還有蟲災;為數不多硬件和距離都合適的,價格又太高。

郁知年漸漸看得入神,仔細地比較每一個房源,直到樓外突然傳來六點半開播的校園廣播開場音樂,他才發現時候已經不早,窗外晚霞都快褪盡了。

原本一屋子人,現在只剩邵西霖還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看平板電腦。

“西霖,”郁知年叫他,“怎麽還不去吃飯?”

邵西霖擡頭看了他一眼,說:“我看你好像有什麽煩心事。”

邵西霖性格直率,脾氣很好,郁知年跟他關系不錯。不過邵西霖生活中有輕度的強迫症,無法和人合住。

郁知年想了想,還是告訴他:“我回學校可能沒房子住了。”

“看了半天租房,沒合適的,”郁知年不抱希望地問,“你有什麽門路嗎?”

“你不是住在羅瑟區的大別墅裏嗎,”邵西霖說,“我聽人說過。”

“那個不是我家,”郁知年照理已經不應該有什麽感覺了,但忽然被迫提到羅瑟區,還是莫名有些心痛,“我不能再住在那裏了。“

邵西霖“哦”了一聲,沒有多問,建議:“你可以聯系那種房產經理,讓他們幫你找。”

邵西霖提醒了郁知年,他想到了一個人。

這個人叫做林凱,是一名置業中介。幾年前,郁知年在赫市的這套房子,便是林凱幫他買到的。

房子是楊恪的爺爺送他的成年禮物。從買下房子至今,郁知年與林凱沒再聯系過。

郁知年不清楚他是否也提供租房服務,死馬當活馬醫,從通訊錄翻出他的號碼,給他發了消息。

林凱很快就回了電話過來。他十分熱情,稱有租房業務,聽郁知年說完了詳細情況,自信地打下包票,一定能很快找到合適的房產。

掛了電話,郁知年回到宿舍,又開始寫論文。

在寫論文間隙,他還約了一個訪談對象,想在回赫市前再做一次補充采訪。

得知留在寧市的時間不多之後,郁知年的效率似乎變高了,到晚上十點,他竟然寫完了一半的初稿。

合上電腦,打算去洗漱時,林凱給他來了電話。

“郁先生,”林凱歡欣地說,“好消息,我找到了一個未上市的房產,房產的主人願意出租,不過報價比您預算高了百分之五,不知您是否可以接受。”

他發來照片,房子比郁知年自己看的那些好太多,距離也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