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亡國第一百一十三天

徐州中軍帳一片燈火通明。

岑道溪、趙逵等人都圍在沙盤前,楚承稷身披一件撚褚紅雙線繡卷雲紋的墨色外袍,鉛白的裏衣領口大開,還能瞧見裏邊纏過肩頸的紗布。

燭影交錯,削出他五官的輪廓,受傷的緣故,楚承稷面色瞧著比平日蒼白了幾許,他瘦長的手指執起一枚將象征他們這方的小型旌旗,插到了沙盤上敵營一處地形,

“淮南王此番慘敗,麾下折損一名猛將,短期內必不敢再犯徐州,孤重傷的消息放出去,叫淮南王以為徐州也元氣大傷,趁他們防守正弱,士氣低迷,趙逵,明晚你帶五千兵馬前去襲營。”

一個人身板頂得上兩人的趙逵當即抱拳:“末將領命!”

岑道溪卻有些顧慮:“殿下,您重傷的消息一放出,陳營那邊想必也聞風而動,屆時青州那邊……”

楚承稷擡眼道:“孤來徐州前已傳令與安元青,陳軍一旦攻打青州,安元青便率軍前去燒陳營建在巳城的糧倉。”

岑道溪稍作遲疑:“殿下確定安元青可信?”

要是安元青存有二心,陳軍糧倉沒被燒,那青州就陷入了孤立無援之地。

楚承稷神色淡淡的,周身氣息淡漠而內斂:“青州一旦被圍,孤也會打永州旗帶兵從陳軍後方抄回去,安元青若沒燒陳軍糧草,孤便替他燒了。”

永州是安元青所屯兵的州府。

岑道溪一聽楚承稷早把這些全考慮周到了,頓時轉憂為喜,“殿下打永州旗攻打陳軍後方,安元青若是真心投誠,殿下此舉是助他一臂之力,共圍陳軍。他若是別有用心,此計便可離間他和陳軍,不管哪種情況,永州軍都能為我們所用,殿下此計甚妙,在下佩服。”

“只是……殿下有傷在身,當好生將養為上,未免萬一,打著永州旗從後方襲擊陳軍的這支軍隊,還是另擇虎將領兵。”

說完這句,岑道溪深深一揖。

被楚承稷斬首於馬下的那名猛將,乃曾經鎮守南陲的鎮南大將軍,楚承稷雖取勝,卻也被那名猛將一槍刺穿了肩胛。

楚承稷道:“小傷,不妨事。”

前世受過太多致命傷,這點傷勢,他的確沒放在眼裏。

秦箏還在青州,他親自回去才放心。

一旁高腳燭台裏的燈芯炸了一下,發出輕微的“噼啪”聲,燭火在他瞳孔裏搖曳,襯著他蒼白的面容,清冷又妖冶。

軍情緊急,此番匆匆出征,打亂了他原本去赤水河尋秦箏的計劃。

回去不知她氣性消了沒。

楚承稷斂眸,收住了所有思緒,對帳內一眾下屬道:“都下去吧。”

眾人見規勸無果,都打算各自回帳時,一名虎賁將士忽而匆匆進帳,半跪抱拳道:“殿下,太子妃來徐州大營了!”

楚承稷坐在主位上,背脊不太明顯地僵了僵。

底下一幹謀臣虎將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小聲地議論起來。

岑道溪道:“太子妃娘娘必是聽說了殿下重傷的消息,憂心之下趕來的。”

他們馬上就要反攻淮南王,怕路上被截取情報功虧一簣,一直沒敢往青州送信。

楚承稷沉默了一息,才道:“帶太子妃過來。”

……

秦箏抵達中軍帳時,楚承稷正躺在床上,軍醫在給他換藥,岑道溪側身立在一旁,向他匯報軍中大小事務。

見了秦箏,岑道溪拱手作揖:“見過太子妃娘娘。”

秦箏輕點了下頭,目光卻是一直落在楚承稷身上的。

他臉上帶著明顯的蒼白,軍醫換下來的紗布上全是血,肩胛處一個大窟窿,比他當初胸口那道箭傷留下的窟窿還要大,傷口處敷過草藥,血跡看起來偏暗。

楚承稷也看著秦箏,二人誰都沒說話。

岑道溪視線在兩人間打了個轉,很識趣地道:“殿下,娘娘,微臣告退了。”

軍醫把搗碎的草藥重新敷在傷口處,開始給楚承稷纏紗布,只不過紗布得從楚承稷肩頸斜纏過去,岑道溪一走,沒人幫忙按著敷了草藥的那塊,軍醫有些吃力。

秦箏走上前,按住了那塊紗布,對軍醫道:“纏吧。”

隔著紗布,依然能感受到掌下肌理的張縮,他身上的溫度透過紗布傳遞至她手心,順著細小的神經一直燒向胸口,在眼眶裏充盈起澀意。

軍醫把紗布纏繞過來時,秦箏擡手繼續幫忙按住,指腹偶爾觸碰到他胸膛,秦箏能感覺到按在手下的肌理張縮比之前更明顯了些。

楚承稷依然沒說話,只是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秦箏不願跟他對視,也不願看他那道猙獰的傷口,垂下眼,卻又瞧見換下來扔在地上的那些染血的紗布,心口再次被揪了起來。

軍醫都察覺到了兩人間氣氛不對勁兒,手腳麻利地打好結,極其有眼色地囑咐了句:“殿下傷勢嚴重,切不可再勞心,傷口沒愈合前,也不能沾水。若是休養不好,將來左臂難持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