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亡國第五十五天

將近亥時,林堯也準備歇下了,卻有人來報,說是廖老尋他。

廖老便是先前在席上同老大夫一桌的邋遢老頭。

林堯心中雖奇怪,卻還是讓人把廖老頭帶到了堂屋,他把脫了一半的袍子重新穿上,過去見人。

“這個時辰了,廖叔不回去歇著,來我這裏是有什麽事?”林堯對跟隨了他父親一輩子的老前輩們向來敬重。

廖老頭坐在木椅上,一條截肢後的腿藏在封緊的褲管裏,另一條完好的腿瞧著也瘦弱得厲害,裸露在外的腳脖子瘦得幾乎只剩一層皮,衣裳鞋子上都凝了一層厚厚的泥垢。

他這些年性情愈發古怪,又因為生了眼翳,一雙眼看人時總是翻著死魚白,寨子裏的小孩甚至被他嚇哭過,他也不是個喜歡小孩子的主,這些年獨來獨往慣了,若不是林堯時常命人給他送吃的去,老大夫也常去給他診脈送藥,只怕他熬不到現在。

此刻聽見林堯問話,廖老頭握著拐杖的那只手用力杵了杵,道:“那對姓程的夫婦,留不得。”

林堯原本還有幾分困意,聽到這話瞬間變了臉色:“廖叔何出此言?”

廖老頭一臉陰沉道:“他今日比箭,就是在給你難堪,寨主,您還看不明白嗎?如今寨子上下,已經把他當成第二個主子了,他日那夫妻二人便是仗著您和大小姐信任,害了你們,祁雲寨都能被他們拿得死死的!這是在步老寨主和二當家的後塵啊!”

林堯繃緊面皮,神色一冷:“廖叔,今日我只當沒聽你說過這些話,往後你也別再提,軍師夫婦對我祁雲寨有大恩,放權讓軍師在寨中樹立起威信,是我意思。今夜這場比箭,輸了也我也只覺酣暢淋漓,哪有什麽難堪不難堪的?如今寨子裏剛收攏了各大山頭的勢力,正是需要上下齊心的時候,廖叔你若再說這些話,就是亂我祁雲寨軍心!”

廖老頭見林堯這般維護楚承稷,枯瘦得能看清顱骨輪廓的臉上露出難過又痛心的神色:“我一心為寨主好……”

林堯打斷他的話:“你若真為我好,就絕了這些念頭,沒有軍師夫婦,就沒有今日的祁雲寨!軍師夫婦不僅對我和阿昭有救命之恩,收復西寨也是軍師巧用妙計。再者,上回水匪突襲,若非軍師夫人想盡辦法拖延時間,你我還有寨子裏其他人已經死於水匪刃下了!廖叔,做人得有良心!”

昏黃的油燈下,廖老頭蒙著一層白翳的雙眼陰冷又毒辣:“將來寨主若同那祁縣李信一樣奪了這天下,仍舊是分權一半給那姓程的?”

見林堯不說話,廖老頭敲打道:“人心都是越來越貪的,寨中人對那夫妻二人敬重有加,無非也是寨主說的這些緣由在裏邊。可他如今已經有了越過寨主的勢頭,咱們若不趁他在寨中還沒培養起自己的親信除掉他,他日必將後患無窮!到時候,就算寨主你心善不願對那夫妻二人動手,他們也會對您下手……”

“夠了!”林堯突然爆喝一聲,直接拔劍指著廖老頭:“我說了,再論及此事,便是動搖我祁雲寨軍心!且不論我志不在汴京那把龍椅,單是過河橋村、忘恩負義,我林堯就不配為人!你跟了我父親大半輩子,我林家的祖訓,你該比我清楚!”

廖老頭看著離自己脖頸只差一寸的長劍,眼底半是震驚半是失望:“寨主若覺得我說這些是在挑撥離間、動搖軍心,那便動手砍了我吧,這輩子,我這條腿,這條命,都只為了林家,到了下邊,我是無愧見老寨主的。”

林堯額角青筋狂跳,廖老頭拿自己的斷腿說事,便是在拿以前的恩情施壓了,他丟了劍,冷聲道:“你也是我兄妹二人的恩人,我不殺你,但今後也不想再見到你。”

他朝門外喝了一聲:“把人送回去。”

很快就有一個漢子進屋來請廖老頭出去。

廖老頭揮開漢子攙扶的手,自己拄著拐杖起身,臉色愈發陰沉:“豎子安能成事?”

言罷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離開了房門。

……

林堯派去的人一路把廖老頭送回了他住處才離去。

寨子裏稍好些的屋子也就土胚房,廖老頭一人獨居,屋子裏也是臟亂得不成樣,他習慣了夜間不點燈,進屋時,桌上、櫃頂、床頭都有老鼠吱吱叫著倉惶逃竄,沒吃完的面餅子被啃得到處都是碎屑。

廖老頭胡亂用手中拐杖揮了兩下,陰沉道:“改明兒尋些耗子藥藥死這些小畜生。”

想到耗子藥,廖老頭幹瘦陰森的面容上浮起一抹詭異的笑來:“寨主仁厚下不去手,我老頭子爛命一條怕什麽,只要能替寨主除去那些別有用心之人……”

……

秦箏沐浴後,披散著長發坐在院子裏納涼,手中捧著那個螢火蟲布袋看了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