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日子定下了,就在下月初……

明夫人的快樂,雲畔看在眼裏,仿佛故去一年有余的母親忽然回到了身邊似的,心裏感到了敦實可靠的溫暖。

還記得十二歲那年,頭一回參加繁花宴,阿娘領著她向上京那些貴婦貴女們見禮,說:“這位是陳家嬢嬢、這位是姐姐、這位是妹妹……”好像滿幽州境內都是自己家裏的人一樣。

她小時候有些傻,仰著臉問:“咱們家有那麽多親戚?”

阿娘笑著說:“你是小孩兒家,客套最要緊。這個圈子裏隨便拎起兩個人來,拐彎抹角都占著親,你以禮待別人,別人也以禮待你,你管別人叫姐姐妹妹,人家不也管你叫姐姐妹妹麽。總是嘴甜些,不胡亂攀附,都是不吃虧的。”

這個宗旨姨母也秉持著,帶她到了宰相府上,同樣向人介紹:“這是我嫡親的外甥女……”復又給她引薦,“巳巳,這位是宰相夫人高嬢嬢,這位是樞密使家的小娘子,玉容姐姐……”

雲畔含著笑,遵姨母的令兒一個個向那些官員女眷們行禮。其實都長到這麽大了,還拿她當孩子似的,多少有些不好意思。那些貴婦貴女們,因她的親事由太後牽線,許的人又是魏國公,因此對她也十分有禮。

高夫人拉著她的手看了又看,笑道:“一眨眼,都長這麽大了!我和月引交好,小時候常在一塊兒玩,後來月引嫁了江侯,在幽州建府,兩地相隔百裏,要見一面也難得很。我還記得當初月引生她,我並幾位大學士夫人,一道上幽州喝過滿月酒,十幾年呐,轉眼物是人非,月引也不在了……”

原就是閨中密友,再談及往事來,臉上都帶了幾分落寞。

高夫人也知道大喜的日子不便做出喪氣樣兒,忙又換了個笑臉道:“如今這樣很好,孩子在你身邊,你放心,月引在天上也不必掛懷了。總是她那爹爹叫人傷心,這麽好的孩子,倒舍得苛待她。”

明夫人道:“天底下哪有不疼女兒的父親呢,跟前伺候的人吹了枕頭風,一時犯糊塗也是有的。”

這是明夫人的聰明之處,在外人面前詆毀江珩,對雲畔沒有半點好處。爹爹過於不通人性,將來未必不被人詬病上梁不正下梁歪,反倒帶累了雲畔。還是將一切罪過歸咎於婢妾,保全江珩的名聲也是保全了雲畔。到底這會兒斷絕不了父女的名分,父親叫人說得狗屎一樣,女兒臉上又能光鮮到哪裏去。

高夫人聽了一嘆,“只怪月引走得太早,要是她還在,怎麽能叫個小婦把男人支使得團團轉。”

“所幸巳巳到了我身邊,江侯也來托付我,說家裏沒了掌門庭的人,怕孩子出閣慢待了她,一應都請我代勞。”明夫人笑著說,“巳巳長在幽州,上京的人事一樣都不知,將來還要托賴阿姐,替我照應她點兒。就瞧著她死去的娘吧,倘或她待人接物有什麽不周,阿姐替我管教她也可,萬萬一樁,別讓她在外人跟前失了體面,就是阿姐對我的好處了。”

高夫人一口便應下了,只道:“你盡管放心,月引的骨肉,和我自己的孩子有什麽兩樣?”一面和顏悅色打量雲畔,“再說我瞧巳巳周全得很,舉手投足很有她阿娘當年的風範,我喜歡都喜歡不過來,還談什麽管教。”

這都是場面上的客套話,復又周旋了兩句,明夫人引雲畔來見參知政事的夫人。這個卻是貨真價實的自己人,上年阿娘喪禮上曾見過的。明夫人將她往前推了推,“叫姨母,我們是同宗,一個姓上傳下來的。”

這位參知政事的夫人,是大長公主駙馬的親侄女,當初駙馬都尉過世後,仍舊與大長公主府保持著往來。後來閨中姊妹們各自嫁了人,參政夫人前幾年跟隨丈夫在外埠,及到前年丈夫遷升宰執,才重回上京來。

有了一份骨肉親情,就和說空話的不一樣,雲畔端端向她納了福,參政夫人一把摟住了她,低聲道:“我的兒,你受委屈了。姨母是前幾日才聽說了你的境遇,真恨你那活爹,恨得牙根癢癢。如今你來了上京,又得了這麽好的親事,總算天無絕人之路……”說到這裏忽然又想起了梅芬,轉頭問明夫人,“梅兒往後什麽打算?那病症總治不好,反倒愈發厲害了?”

明夫人臉上黯了黯,“還有什麽可說的,要不了她的命,卻要了我的命。你瞧她平時好好的,一說讓她嫁人,她就能和你鬧起來。天底下哪裏有這樣的女孩兒,愁都愁死我了。這回是因太後保媒,替我們解了燃眉之急,否則魏國公家要人,讓我們怎麽和人家交代!”

參政夫人也跟著悵惘,“孩子不願意,也不好強逼她,只管養在家裏就是了。”

明夫人慘然一笑,“這麽著名聲可是顧不成了,將來我們序哥兒結親,要是得知家裏有這麽個難纏的小姑子,人家不定怎麽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