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替嫁。

七手八腳把梅芬安頓在榻上,郎中施了金針,開了方子,梅芬也逐漸醒轉過來,睜眼頭一句話還是“我不嫁”。

明夫人哭得不知怎麽才好,掖著眼淚說:“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倔呢,這是早就定下的婚事,單憑你一句不嫁,叫家下大人怎麽料理?如今誰不知道咱們和魏國公府結了親,連宮裏官家和大娘娘都聽說了,上回千秋宴上還問我什麽時候完婚。鬧得這麽大陣仗,你說不嫁了,魏國公府勢必下不來面子,你爹爹還要在官場上走動,到時候怎麽和人家交代?”

這麽苦口婆心說了一長串,換來的只是梅芬閉上眼睛別過臉去。

明夫人愈發心焦了,“你究竟是為了什麽呀,這魏國公有哪點不合你的心意,你大可說出來,咱們就算退婚,也好有個說辭。你如今只管兩眼一閉,全由爹娘為難去,這是你的孝道?從小阿娘是這麽教導你的嗎?”

可任你說得再多,就是無法撬開梅芬的嘴,她擺著那個姿勢,拒人於千裏之外,明夫人唉聲嘆氣,實在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回頭瞧瞧向序,“哥兒,你說這可怎麽辦?”

向序望了梅芬一眼,“妹妹想必累了,讓她歇一歇吧,咱們外頭說話。”

雲畔上前攙了明夫人,三個人挪到了外間。

太陽辣辣照著階下的青磚,屋子裏錯落放著垂簾,幽深處顯得昏昏的。

雲畔扶明夫人在圈椅裏坐下,一面道:“表姐也是一時情急,等過了這一陣,自然會想通的。”

明夫人悵然在雲畔手上拍了拍,“你哪裏知道,你姐姐一向就是這麽個怪脾氣,她認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定親的時候就鬧過,那會兒我們都沒有十分放在心上,也是這麽想,等時候一長,她總會點頭的,誰知道拖了兩年,她還是這副模樣。”

向序心疼自己的妹妹,總是向著梅芬說話,“她要是果然不願意,也不好強逼她,幹脆和魏國公說明白了,請他另擇佳偶吧。”

“胡鬧。”明夫人立刻便否決了,“早前魏國公任息州團練使,常年在軍中,咱們借口想多留梅芬兩年,他們也不好拒絕。如今魏國公調回上京了,兩家擡頭不見低頭見,白耽誤魏國公拖到二十四,這會兒提退親,人家哪能善罷甘休!再說這門親要是結不成,梅芬這輩子就糟了,這樣門戶她尚且看不上,誰家有那膽色自詡高過魏國公,敢上門討那個沒趣!”越說越心寒,仰在圈椅裏只顧長出氣,“唉喲,可愁死我了,好好的姑娘哪有不嫁人的,難道真打算進道觀做女道士不成!”

可是梅芬那樣的脾氣,實則是不宜嫁人的,尤其魏國公府太夫人原是先帝貴妃,後來先帝駕崩,才隨兒子梁王出宮居住。一個在深宮中歷練了二十多年的人,恐怕不好應付,加上梅芬是個直腸子,不會察言觀色,將來到了人家府上,單是受調理,也夠她喝一壺的。

向序也有些負氣,沉聲道:“魏國公立春之後還披狐裘,梅芬本來身子也弱,兩個人結了夫妻,未必是好事。”

明夫人被他說得語窒,半晌道:“那你說,還有什麽法子?”

退親的辦法未必沒有,但這件事一旦做成,少不得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這個道理人人都知道。

雲畔見他們相持不下,輕聲對明夫人道:“姨母別急,等姐姐消了氣,我再勸勸她吧。消息來得急,她一時轉不過彎來,大可容她再想想。”

明夫人嘆息著點了點頭,又想起他們才從瓦市回來,換了個笑臉問:“你和你哥哥出去逛了一圈,玩兒得可高興啊?”

雲畔說是,“吃了蜜浮酥柰花,買了制香的物料。上京的酒樓可真多,街市也繁華,馬車走了一路,我看了一路,單是瞧著就高興。”

明夫人看著那張明媚的臉,嗟嘆著一樣的孩子,巳巳沒了母親,又遇見那樣一個不公道的父親,尚且能活得朝氣蓬勃。反觀梅芬,家裏爹娘寵著,哥哥愛護著,不叫她受一點委屈,可她就是長了一副古怪的脾氣,落了一回水,花十年都沒能治好她的心病。

若是梅芬能像巳巳一樣有多好,自己能省多少心力!可見世事總沒有那麽遂人願,也愈發地心疼巳巳,便吩咐向序:“梅芬是不能盡地主之誼了,往後你妹妹要出府,你多看顧著點。”

向序道是,沖雲畔笑了笑,“國子監公務不忙,我時常閑著的,妹妹有事,只管來找我。”

雲畔應了,轉而向明夫人福了福,“姨母,我上裏頭陪阿姐去。”

明夫人頷首,復又叮囑:“巳巳,你表姐就勞你多費心了,如今我們說什麽她都不聽,只有你能開解她。”

雲畔“噯”了聲,打起簾子進去了,明夫人只覺腦仁兒生疼,苦悶地揉了揉。半晌擡起眼,見向序還望著那面簾子發呆,不由愣了下。心裏隱約浮起一點預感來,只是不好說什麽,便清了清嗓子喚哥兒,“回頭瞧瞧你父親去。先前梅芬沖撞,氣得他不輕,你寬慰他幾句,也好讓他消消火。”